漸漸長大後,我和哥哥也要幫家裡幹活,主要是打豬草養豬,或是將割來的草曬乾,賣給生產隊餵牲口,換取工分。 馬路邊、莊稼地頭的,豬可以吃的草,早就被割的差不多了。要快速割滿一筐子,就要潛入莊稼地裡面。當然要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鑽進去。生產隊裡專門有人負責看護莊稼,被抓住發現破壞莊稼,要罰款或罰家裡的糧食。還要知道,莊稼最近有沒有被噴農藥,不然,所割的草粘上農藥,會毒死自家的豬。 一望無際的莊稼地,綠油油的棉花和玉米,遠處看,真是壯觀、漂亮。可真正深入其中就沒有那麼浪漫了。棉花樹上到處是小蟲子,粘呼呼的亂飛,走不到幾米遠,身上的衣服就被膩蟲綠綠的粘了一層。貓着身子鑽在樹底下割草,還得低着身子怕被人發現。小膩蟲到處亂飛,鑽進鼻孔又是癢又是打噴嚏。 玉米地不容易被人發現,可裡面更悶熱,玉米葉子象刀子一樣,划過脖子,就會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印。 家裡有一頭老母豬,母親餵養了近十年。每年春季到秋季,我們都會在星期天下地割草,豬喜歡吃新鮮的嫩草,餘下的曬乾,儲存起來。冬天時,用鍘刀切碎,摻在飼料里餵豬。母豬每年春秋兩季,各生一窩豬崽,每窩有5到10頭。到開學的時候,豬崽已經兩、三個月大。父親將豬崽用筐子裝起來,騎自行車到永濟趕集,每隻2、3元錢。再加上父親做木工掙的錢,基本上就夠我們兄妹的學費。有時侯豬崽賣不掉,而我們開學急用錢,父親就在村子裡賤賣。母親笑說,我們能上學,也應當感謝家裡的老母豬。而父母親對老母豬的照顧也是盡心盡力。 農村的孩子,許多小學畢業就輟學。有的是自己不願意再讀書,家長也勸不住;有的是家長讓帶弟弟妹妹,不讓繼續讀書,這樣的情況多數是女孩子。有的家裡需要勞力,不得不停學。到五年級快畢業的時候,許多打算輟學的就已經沒有心思認真讀書了。他們上學來,作業也不做,三兩個聚集在一起,規劃着輟學後的事,然後,就等着放學回家。而想讀書的人,只有自己督促自己,不受這些人的影響。但是,還是不免有些討厭的人,自己不讀書,也要打擾別人,或孤立、諷刺讀書的人。 我們兄妹都很慶幸:父母親都有長遠的眼光,一直督促、鼓勵我們堅持不懈,只要能讀得進去,累死累活也要供我們讀。 少不更事的我,也偶爾干下讓人難以原諒,至今難以啟齒的醜事。 有一次,我和村里幾個小夥伴去鄰村東信村邊割草,大家都拿着磨的鋒利的鐮刀,挎着竹筐,路過人家的玉米地,看看四下無人,不知誰說:“來比比看誰的鐮刀更快!”說着,手起刀落,將一棵玉米樹齊根割斷。大家紛紛效仿,將沿途的一行玉米樹割倒了許多。然後,揚長而去。 剛走回西下村的地界,遠遠看見有一人騎自行車,馱着一大捆玉米樹來到玉米地對面,西下村的一片西瓜地的瓜棚前,詢問是誰干下的壞事,大聲地叫罵。我們知道醜事敗露,一聲不響地躲進村里。 小學畢業前的一個晚上,幾個小夥伴玩,不知誰說:白天和大人去公社趕集,路過鄰村的李子園,看見李子已經快熟了。問晚上要不要去摘點來吃,不然過幾天熟透了,就被人家摘完了。幾個膽大的馬上響應,我猶豫不決。 其實,我不太喜歡吃李子,我家裡有一棵李子樹,雖然每年結的不多,也能嘗到李子味道。常聽母親說:“桃吃飽,杏傷人,李子園裡埋死人”。意思是說李子吃多了,會中毒。現在知道:原因是因為李子的肉中含重金屬元素較多,吃多了,累積起來對身體有害。那時,我還以為李子園是專門埋死人的地方,總覺得陰森可怕。 再着,我也曾經路過這個李子園,知道平時沒有人看護,只有快成熟時,鄰村才派在燒瓦窯幹活的人幫忙看護。看護人養了一條狗,住在李子園邊上靠近燒瓦窯一側的小房子裡。白天路過時,可聽到被繩栓着的狗“汪汪汪”的叫聲。晚上狗被主人解開繩子,稍有響動,狗就會衝出來。被狗咬後要得狂犬病,可能會變成瘋子。 我家裡養過狗,知道狗咬陌生人,很厲害。一旦咬住人的腿,就死死不放,只有聽到主人喝斥,才鬆口,要是咬住頭上的任何地方,都會破相。但架不住幾個膽大的小夥伴勸,又不想被人說膽小怕事,我就答應一起去。 晚上家裡吃完飯,就跑出家門去玩,父母親知道我經常晚上出去捉迷藏,也不會特意留意,只要別太晚回家,也忙的顧不上理我。 晚上沒有星星和月亮,漆黑一團的路上,大夥說說笑笑。談論着“天黑殺人夜,風急放火天”,“偷風不偷雨,偷雨不偷雪”的江洋大盜的故事。快到達李子園時,才靜下來。 大家靜靜地靠近李子園,其實園子沒有圍牆,位於我們村和青渠屯村的中間,旁邊是燒瓦窯,幾十棵李子樹下散落着幾個墳頭,墳頭已經被風吹雨打的矮了許多,長滿了野草,不時有野兔子出沒。中間還有土蜂窩,有一次我割草路過,看見一大群蜜蜂被人用火燒的從蜂窩中四散飛出來,到處追人。 我們每人各準備了一塊饃饃,選一個最膽大的人,先從看園人的透着燈光的小屋後面攝手攝腳地繞過去,將饃饃扔給狗。狗發現有動靜,剛要叫,看到吃的東西,就叼在嘴裡,剛出了一點聲,就叫不出來。將狗穩住後。其餘人才偷偷地溜進園子。但大家都把饃饃先握在手上,即使狗一會兒吃掉饃饃,或被看園人發現,吆喝狗來追時,趕緊將饃饃再扔出去,就可脫身。 其他人朝園子深處走,我朝距離馬路邊最近的一棵李子樹上爬,李子樹杈很低,容易爬。但距離路邊近,行人已經把靠近地面的李子摘的差不多光了。我心裡害怕,上樹時遠沒有平時的瀟灑與麻利,半天才找到一大片掛着李子的樹枝。 連樹葉帶李子,一股腦兒往口袋裡放。忽然狗叫了一聲,接着聽到小屋裡有人出來,喝斥狗,大夥趕緊從樹上下來,一溜煙往路邊沖。還好,小屋裡的人沒讓狗追多遠,就叫回去。我們都被嚇的出了一身汗。 等跑出園子,遠遠地來到回村的馬路上,大家一摸口袋,剛才摘下的李子已掉了大半。白天遠遠看,樹上的李子都快熟了,可咬一口仍是酸酸的、澀澀的,“噴噴噴”地紛紛吐出來,算白忙呼了一夜!難怪人家看園人都沒有讓狗使勁地追我們。不過,大家對這一次冒險還是很滿意。 七月畢業考試,沒有今天這樣緊張,也沒有厚厚的複習資料,就是語文、算術兩本課本的內容。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次考試對未來有多大的影響。現在回過頭來,才知道要沒有那一次考試,我可能會永遠呆在西下村。 聯校的小學畢業考試在鄰村——東下村舉行。早上天不亮起床,揣上饃饃,搬上小板凳來到學校,集合後在老師帶領下,排隊走到二里地外的東下村學校。這個考點有三個村子的學生,約100名學生參加畢業會考。總共考兩門課,語文和算術,各一個小時,中間休息半小時,上午就結束。 早上天氣涼爽,東下村學校的操場上整齊擺放着百多個小桌子,前後左右間隔約一米,上面寫着考生的名字。學生搬着自己的小板凳,拿着鉛筆和橡皮,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在小板凳上,在小桌子上寫字。一個村一豎排,左右相鄰的學生互不相識。一個監考老師在前面大聲地宣讀考試紀律。其餘的監考老師在考生間來回走動。 開始發試卷,老師宣布答題開始。那時的考卷都是用手先在油印紙上刻好後,用手推油印機,在白紙上一張一張的印刷。有時印的油墨不均勻,試卷上的字或數字就不清楚。老師拆開密封的試卷,發給考生後,才發現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要先更正。各村的老師怕自己的學生吃虧,就來回檢查,看是否已經更正,特別是平時成績好的學生。 考試很快結束,老師們互相爭論算術題的答案。我聽着他們的談話,對自己的答題很滿意,覺得自己考的應該很不錯。許多準備輟學的同學總算鬆了一口氣,不管成績好不好,只要拿到畢業證書就行,不用再上學讀書。而我還要等待成績出來,看能不能考上新成立的縣重點中學——常青中學。如果考不上,就要和哥哥一樣,去更遠的、相鄰的張營中學去讀書。 臨近八月中旬,畢業考試的成績揭曉,我去學校拿成績單,也收到了常青中學的錄取通知書。我的成績在西下村是第一名,據老師說,在全公社、全聯校也應名列前茅。 父母親開始按照入學通知書上面的要求,為我準備。九月一號開學,父親騎自行車,帶着我,我的行李——一床被子、褥子和床單,一個父親做的書箱和一星期的饃饃——滿懷期待地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長時間離家求學。 入學後,我才知道我以全公社第三名的成績考入 “常青中學”,成為“常青中學”第一屆第一班的學生。 從此,我每年在家與父母兄弟姐妹相處的日子再也沒有超過兩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