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前驻华大使理查德·伊文思(RichardEvans)“邓小平传“把毛看成超级”革命派“。 认为毛要”教导整个社会,认同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并建立与之相互适应的机构。从1950年代起,他就开始这样做了。在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当中,比较突出的有四种:平等、共产、朴素和斗争"。 我对洋人这种看法总有莫名惊诧的感觉, 不知他们如何得出这种结论? 毛是个很复杂的人,他主张的东西他嘴里说的东西是否他真信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问题? 如果毛简单是个心口如一的共产党人,事情倒也简单了。 这里只想从另外一个角度谈毛和文革中被称为“走资派”那些人的矛盾。 抛砖引玉,还希望得到各方面的评论。 首先我觉得毛并非一个有极强信仰的人, 毛是个政治人物,能屈能伸。 从抗日战争后对美对蒋态度的演化,从和苏联好得像亲兄弟随即又翻脸成仇敌,从把美国看成世界万恶之源随即又请尼克松访华联合反苏,毛似乎都转折自如,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痛苦, 毛对自己现在的讲话和过去讲话全然对立似乎没有任何内疚的感觉。 虽然毛能转折自如,和中共打交道外国人往往无法适应,中国和阿尔巴尼亚闹翻,和朝鲜闹翻,和越南搞僵,多少都有这种因素。 当年西方支持毛的左派搞得灰头灰脸也有这方面因素。 所以我问,如果毛在意识形态上如此灵活,并不拘束一城一见,为什么毛和其他人的矛盾会表现为极端意识形态的形式?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下面只是一点肤浅的猜想。 我觉得毛个人行事有两个根本性的缺陷。 第一,由于某种原因,1949年后毛自己工作并不勤奋。 毛不是周恩来那种一天可以工作十六小时,一周工作七天的人。 至今为止公开的毛的讲话文章多是指导性,高屋建瓴。毛和政治家接触原本应有的少,更不用说和更次一级的部下。 毛行政颇有明朝皇帝的做法而和清朝皇帝南辕北辙。 但是高度集权的政权一个要求就是最高权力者勤奋工作,权力来自日常的批文,来自和部下的接触。 接触越多,控制越紧,权力就越牢固。要是又想当天皇,执政而不行政,又想不让权力自手中滑脱,那就难了。从这个意义,大权旁落是毛自己的责任。 因为毛自己不“想”勤奋工作,毛必须依赖行政长才。毛对周的依赖和厌恶,恐怕主要原因在这里。周能和毛打擂台,恐怕主要原因也在这里。 颂扬周恩来的和厌恶周恩来,都承认周的两个特点,工作极端勤奋和对毛极端“忠诚”。 如果周两点缺一,大概早就下台了吧。 毛选邓,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第二,毛似乎对经济中的数字一窍不通,不仅不通,而且厌恶。 现代化大生产中很多行政领导都是记忆奇佳,对数字极端敏感,注重细节的人。 最好是能听十几小时汇报,还能发现报告人数字和几小时前某个数字矛盾的人。 希特勒似乎有这种能力。 目前公开的证据表明,毛喜欢搞纲举目张的事情,喜欢大改数字的豪情,但我们几乎不知道任何毛自己主持长时间专业会议的案例, 毛是抓大事的。而倒霉的是,现代经济管理,正反其道而行之。 从这点看,就不难理解毛对周的一系列批评,对周薄等递交报告的厌恶。厌恶何来? 也许一个原因是毛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很重要而自己无能为力,大有自己被“官僚”所戏弄摆布的感觉。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只有不看不听。 不听不看当然也不是办法,所以时不时毛挥起大棍,从原则上把官僚教训一顿。 几个月前我提到基辛格对官僚的分析。 官僚对抗上级的绝技之一就是文牍主义。一方面官僚对上级(包括政治家)的训斥只有低头忍受一策,另一方面官僚可以用公文来报复。 碰上不喜欢公文的上级,官僚可以多呈文,对于喜欢公文的官员,可以少呈文。 政治家和官僚系统之争可以谈的很多,政治家能惩罚个别官僚,但未见得有制约官僚的手段。 艾克面对来自官僚的大批文牍,最后设立了国家安全助理这个要职来筛选文牍。如果比较美国国家安全助理和中共中央书记处的职能, 大家应该看到出区别。 如果毛真要日理万机,恐怕需要一个有更大权力而直接向他负责的机构。 现代世界,官僚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官僚的生活是极端令人厌倦,平淡,充满了细节,官僚不喜欢不可预测的事情。 现在很多人谈到毛泽东时代的成就,不能不说,这些成就是和官僚系统分不开的。 无数原来革命“战士”改行从事经济领导,控制经济的每个细小环节,在管理中慢慢演化为“官僚”。 把毛时代的“成就”归于“毛”而和“官僚”对立,颠倒了现实的世界中的关系。 不幸,官僚和毛的气质毛的能力格格不入,官僚系统和毛渐行渐远,大有脱离毛控制的趋向,这是一日不可没权的毛的最大“悲剧”,不幸的是,只要毛不打算勤奋工作并介入每日工作,毛对此还没有办法。 二战后无数第三世界国家都取得独立,对此作出莫大贡献的“革命领袖”都面临一个继续革命还是埋头搞经济的两难问题,拿卡斯特罗讲,全心致力古巴建设,古巴顶多变成”加勒比海的瑞士“(基辛格语),哪里能和搞革命的诱惑力比? 因此,几乎所有“革命领袖“都不满足经济发展人民富足这个小舞台,而要把“革命领袖”的角色从本地推到世界。当然人和人不一样,也各有各自的平衡点。 毛也如此。 毛是最富有“诗人气质”最不适合埋头苦干搞经济的人。 一个可能的因素是毛的年龄。 中共夺取政权是毛已经五十六岁,按当时人的期望,再活十几年就算高寿,也许这也是毛只争朝夕的一个因素。 邓子恢负责农业合作化,1953年目标是15年能完成全国合作化。 毛瞻望未来,也许会想到自己生平是否能看到全国农业合作化完成的那个日子吧! 能满意吗? 如果斯大林不死,也许情况会大不一样,斯大林死年73岁,如果毛当年预期自己也不过活到73岁,斯大林又为自己腾出了当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领袖的机会,全力以赴大争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也许因此,我们有超速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化,大跃进,然后,... “三年自然灾害”和七千人大会。 领袖试图超越官僚的“革命”最后惨淡收场。 领袖也就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越来越“革命”,越来”越精神境界“, 要能有能力影响官僚,领导官僚,何必如此? 现在还有无数缺少实际实干经验的人相信”革命“的威力,哀哉! 毛做不到的事情,新左派真能做到? 比毛英明伟大无数的新领袖即将浮现? 文化大革命晚期,毛派里面连一个比较务实的实干派都没有,都是一群笔杆子或造反派, 这大概就是毛“最后一个”悲剧“。但凡毛能发掘出几个实干家继承他的事业,毛派也不用哀叹, 更不用从薄熙来那里寻找希望。 从毛的角度,1975年不整肃邓小平,或把邓小平平反的机会留给江青,大概都比现在演变好。 这其实是中国政治的故伎。 如果江青接毛的班能施恩于一大批老干部,下场大概总不会那么惨吧。 就此打住。 以后有空再接着谈有关有趣的问题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