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蛇归去 苦竹箐古山寨,巧云一辈人均已年入晚岁,晚辈繁衍成长,早枝蔓蓬生。巧云前辈老人到来,成了山里节日。相亲事进展顺利,此后自是东家请,西家迎,天天好吃好喝,直热闹了七八个日夜,方才依依不舍把母子俩、并媒人,一齐送上回家路。正是七月苦暑。云南天气,日夜温差巨大,雨晴转变无常,时而毒日暴晒,时而风雨瓢泼,时而夜风浸骨。一路苦旅,回得百丈山下,母亲竟垂然卧病,沉痾难起了! 这一回,父亲不敢大包用药,只能小剂量缓缓调养。可惜神医依旧是个“医生不医熟”,母亲的病非但不见好转,且越拖越沉,不过半月,已显出下世的景象。母亲自知难起了,见子骞疲惫床前,她问:“儿啊!快看看那姑娘的庚贴压在祖宗牌下,是否还在?”子骞说在。她又问:“你再瞧瞧,会不会被偷油老鼠叼跑了?”子骞只得去看看过来,说“结结实实,还在。”又问:“你和她,不知八字合不合呀?”又答:“不是找半仙合过了吗?半仙说是何的。”母亲说“是啊是啊,合过了。但愿能熬过这七七四十九天,不出事,你俩顺利结为夫妻,早生贵子就好。” 原来天下母亲,她们的心都永无餍足之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接着巴望孩子长大;接着盼他结婚生子;再接着,盼孙子长大,再等重孙出世……只要生命之链不裂不断,她会子子孙孙,一直牵挂、操劳以至于永远。如今病体日坏,裴母不敢侈望太多,只提心吊胆,巴望准儿媳庚贴压在祖宗牌位下的四十九天,她能平安熬过,儿子便可顺利完婚了。 某日,天上突降巨雷,山石草木,顿生一派电光,接着狂雨天降,一派大响。母亲属蛇,正梦见一条金蛇被云中童子执拂尘招唤而去,穿云趋电,不知所止,不禁大呼:“子骞快来!子骞快来!”骇然醒过,只觉全身冷汗涔涔,衣衫全湿透了。 子骞听母亲梦中呼他名字,陡然惊吓,急问何事?只见母亲气息咻咻,昏眼大睁,急急叮嘱道:“儿子,快结婚吧!结了婚,你依旧回去云南府!你不是要修铁路吗?快快去啊!给洋人做事薪水高,你就尽快把父亲,把媳妇都接去大城闹市。妈妈福浅命薄,此生去不了了。从今后,妈会在远方保佑你!”说罢气绝而亡。 子骞顿时大悲。父亲闻讯,始而无言,继而啜泣不止,许久,方想起死生大事,许多典礼、许多仪式亟待举行,不敢延宕,这才拭去老泪,要儿子快去把母亲死信哀告亲友四邻;去城里购置棺木、丧葬物品;去寺庙请和尚念经做法,超度亡灵诸般事宜。不在话下。 第四章 冥夜记 17、洋洋重归 本节续说滇越铁路修建事。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一旦经济起飞,旋即加入列强对中国的疯狂瓜分。先是,1873年,即巴黎公社被镇压第三年,法军攻占越南,建立了觊觎从而蚕食中国西南的跳板。1898年,法驻华公使向大清总理衙门发出照会,要求从越南往云南省城“修造铁路一道”。法外交部同时转达法国议会警告:如中国不答应要求,必“派舰重办”。清政府立马唯唯谨复: 中国国家允准法国国家或所指法国公司,自越南边界至云南省城修造铁路一道 紧接,法派员大摇大摆来到他国领土,如在自家菜园子,开始了大规模勘路测量。有法商曰“巴底纽勒建筑公司”者,买通“法国铁路管理局”挂牌开张,成立“印度支那铁路建筑公司”,在全法国招股融资,大敛钱财,以饱私囊,以壮肌肉,其势也,必欲直取云南,纵横中国而后快。 不想出师不利。法测量队所到之地,处处遭百姓反制。国人且不管铁路是为何物?有何益处?亦不管官府如何屈辱退让,但知洋鬼子来抢地盘抢资源,纷纷便以镰刀、砍刀、锄头、钉耙之类土法武器相对垒,法技术员前一日测定的位桩刚立田野,次日便全部不翼而飞。你道去哪儿了?农民趁夜拔掉,扔去了不知何方。史载:铁路计划经过的蒙自县大屯杨家寨,更有好汉名杨自元者,邀集锡矿工人及村民数千,聚众造反,夜袭洋人聚居的蒙自城,火烧洋关税司,迫使法勘测人员撤回安南避难。 工程踟蹰,进展缓慢,法兰西国内凡是铁路公司的投资者,遂纷纷闹事,问责官方与商家。政府唯恐事情闹大,又一再问责印支总督杜梅。杜督遍查下属,以为广西龙州领事弗朗索瓦胆大妄为,冷血酷性,典型殖民干才,遂急派其前往昆明督办铁路修建事。杜梅相信以这厮的精明干练,定可一举功成。100 年后,有云南民间收藏家某远赴欧陆法兰西小镇,花重金去弗氏故居博物馆买下了当年其所摄照相干片数十余张,弗氏照片荦然在列,其人鹰眼虎准,嘴上两撇胡须上翘欲飞,果然乱世枭雄。印支总督没承想弗氏一到任就来个小动作:偷运枪支,被云南百姓抓个正着,因小失大,醸出麻烦,败走了海防! 弗朗索瓦带领一干人等避难海防,当即被总督保罗·杜梅召去东京(笔者注:即今河内)训斥一通。杜梅正是马尔默伯爵的朋友,弗朗索瓦与朋友之妻勾搭成奸的丑闻他最知底里,伯爵将这不安分的家伙交来杜梅手下要铁哥儿们从严监视,控制使用,这就有了弗朗索瓦远东任职一节。史载,保罗·杜梅38岁即官拜法兰西内阁财政长,老骥之年,甚至成功竞选了第三共和国总统,何等精明狡黠之士!史又载,保罗·杜梅刚坐上内阁财长位就被一脚踹来远东当小小印度支那总督,皆因政府总理、保守党领袖梅利纳正是他的政敌。他不能不事事小心。弗朗索瓦干练果敢,不按规矩出牌,杜梅素有所闻,值此云南府多事之秋,让胆大妄为之徒去收拾乱局,虽不失一权宜良策,又确乎冒险之举。弗氏赴滇,杜梅心中本踹踹,只是未曾想弗朗索瓦惹麻烦,竟如此之快,如此之大!逃亡队伍尚未到达,杜梅读过所有公文、包括国内各大报纸的消息报道,判断事件导火肯定是弗朗索瓦那一小动作:私运毛瑟枪!30条枪解决什么问题?反倒授人以柄!闹出个昆明教案!弗朗索瓦一道东京总督府,杜梅当即咆哮如雷,大骂:“你知不知道政府对投资人的承诺?你看没看到国内媒体抨击不绝之声?同胞们痛骂你我白痴!笨蛋!饭桶!如果铁路迟迟不动工,他们要扭断我们的脖子!” 弗朗索瓦反唇相讥,道:“你们政府为何不强硬一点?总督你在东方时间比我长。难道不明白,对付野蛮人,只有枪炮才能让他们变得老实!” 杜梅果然无语。原来总督由政府委派,而领事则外交部管辖,仅由属地殖民政府代管罢了。处理中国事务,杜梅历来属鹰派,曾多次请求外交部制定出兵方略,均遭否决。一肚子怨火经弗朗索瓦一点,顿时暴跳。他大骂:“我正要质问你们外交部!我的战争计划提过多少回,为何他们屁都不放一个?事情如此拖下去,我就回巴黎,带兵把你们外交部拿下!”弗朗索瓦得意大笑,道: “总督阁下,我非常愿意陪同前往!” 杜梅再度无话。挥手让领事回驻地休息。 1900年的昆明骚乱,史称“昆明教案”的,实际上乃愚蠢的北京清庭和洋人斗法,在西南边疆的袖珍版罢了。原来,慈禧太后老佛爷对于洋人欺负天朝上国的横蛮无理、胡作非为,早气得牙痒痒。到了光绪26年,最终决定利用直隶诸省义和拳民来反制洋人。义和团自称有梨山老母、金刀圣母诸神护佑,赤身裸体,刀枪不入。于是到处杀洋鬼子、“二鬼子”(指信了洋教者——笔者注)、“三鬼子”(指同情洋人者——笔者注),烧教堂。清廷正式给出政策悬赏:“杀一洋人赏五十两;洋妇四十两;洋孩三十两”。其时,西洋各国蠢蠢欲动,正欲为捣袭清廷找口实,如此一来,强盗出师有名,八国联军趁机大举入侵。这本是毫无悬念之战。6月21日,清庭向列强宣战;8月16日,敌军完胜,京城陷落,太后仓皇出逃西安。9月7日发布上谕,称:“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下令各地官兵“痛加铲除”。再接下来,让李鸿章出面媾和,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完事,全中国人均一两。朝廷投降,云南府焉能自保?教案一节,注定也是个失败惨局。 弗朗索瓦六月初避难海防,其时局面晦明莫辩,心情是很沮丧。有他写给马尔默夫人的书信为证:独在异乡,重重困围于中国贱民的仇视之中,每日左右提防,遑论独乐?上司杜梅又事事掣肘,他虽身处高处,宁不深觉独寒?唯一可做,就是给马尔默夫人写信发泄情绪,聊得快慰。其一则如下: 纵然他们(笔者注:指中国老百姓)在这三个月之内,砍掉了我的脑袋,我对他们也会深深感激的。我太累,太烦了,就像数次三番宣判死刑似的。 经典力学奠基人艾萨克·牛顿的第三定律云: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相等。此规律用于人类社会,想必亦然,意欲加害他人的人,必将面临受害者同等的反力,意欲让人痛苦的人,必将承受由此而起的等量痛苦。弗朗索瓦的中国故事,再次证实此论不谬也。 18、杀人夜 却说弗氏避居安南,日日愁思难熬,没承想好日子竟然来得如此之快。避难不过三月,云南官府便飞传礼函,恭请洋人返昆,承诺诸事无碍,修路事可续行了。于是弗朗索瓦再次将他上翘的毛胡子梳个整齐,凯旋而归。几十顶绿呢大轿,优游于云南高原的青山碧野间,好不轻松。一路上他还拍了许多风景照。从几十年后保存完好的摄影玻璃干片,我们尚能看到1900年的杞麓湖、星云湖、抚仙湖、笔架山……真山真水风貌,亦可领略弗朗索瓦书信上留下的无耻快感。如下依旧是他写给马尔默夫人书信原文摘抄: 这是一个十分美丽小巧的内海(估计为星云湖或杞麓湖——笔者注),波涛冲击着岩石,峭壁高耸,到处都长这巨大的仙人掌,简直是一片仙人掌的丛林。这是我到中国后看到的最漂亮的地区。沿着湖边美丽的岩石,我漫步了好几个钟头。在这里修建游乐场该是多美理想的地方!我奇怪,为什么上帝把这样美丽的景致留给野蛮人。这是到印度支那度蜜月的理想场所。倘若我们将来旅行结婚的话,我一定把你安置在一所漂亮的寺庙,甚至一座天然的溶洞中,我要把山洞装饰成一座东方神话宫殿。 .唐人孟郊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欣欣之意,不过如此。弗朗索瓦看到的,是他梦中殖民地的秋风秋花。 北京事件既已平息,媾和既已开始,云南官府自然悉遵朝廷旨意,对法人态度来个180度大转弯。京滇两地相距遥远,云南百姓对事变真相丝毫不知情,听得洋人又得意洋洋返回,稍有平复的仇恨余焰,又訇地重燃了。先是,白头贴四处散发,接着红绿标语又在草海子边法领馆四周、三街八巷横斜张贴,打更的玉溪老倌儿亦来凑趣,编出些“妄议时政,滋扰治安”唱词,夤夜无人,伴着“咣咣——笃笃”更声,悠悠长长,又唱将起来: 洋鬼子鬼鬼祟祟又回还 铁了贼心抢我云南地盘 喊声同胞仇莫消,恨莫减 万众一心齐把鬼子再驱赶 若干年后,带领国人翻天覆地的毛公泽东曾有名言一句:“凡是要推翻一个阶级,总是要先造成舆论”。1900年秋天的昆明,仅仅几天功夫,仇洋舆论已口口相传,余焰煽炽,随时可成冲天大火。三个月前,城内的教堂已经捣毁殆尽,只有草海子(即今翠湖)边上,离法领管不远的中和巷教堂仍然傲立。某日,教堂又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围了起来。中和巷是武成路通往草海子的一条窄巷,如群山中一道峡谷,稍有激流涌至,顿时便涛声狂乱了。人们举起棍棒、大锤,撬杠和各种武器,雨点般直往门上、墙壁上猛敲狂擂。大门结实,包着铁皮,愤怒只能让墙上的石灰块掉下来,飒飒啦啦飞溅如雨,砸在人群头上、脸上、身上,狂叫于是更迅疾杂乱。有人不知从哪儿擎来一只火把,后面跟来十几个人,怀抱稻草,准备实施火攻,狂欢人群马上闪开一条道。 俄顷已稻草山积,又有人不知从哪儿提来菜油,哗哗泼上草堆,正要点火,不远处忽有金属撞击石板声响,哒哒震耳,接着发现,原来有武装马队从武成路坡顶狂飙突下。巷本仄逼,人踩马踏,顿时乱成一片,众人齐齐向草海子方向逃命。百姓看得清楚,这一回,是大清士兵屠杀中国自己人。骑兵先把叛乱者冲得七零八落,继而挥舞皮鞭追打。幸好草海子一带地形开阔,跑得快的,四下逃了,很快无踪。骑兵又快鞭赶上,沿菜海子一路排开,手挽轡绳,将马衔勒得紧紧,战马狂喷鼻息,原地转来转去,将巷口封了个贼死,横在坡顶的步兵则单膝半跪,伴随着凄紧铜号,动作悠闲地抬起来福枪,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射杀,瞬时间弹飞如雨。最可怜没跑掉的老少妇孺,一群群倒于血泊。尚有未射中肉体的子弹,撞上石壁,炸出哔哔啵啵、炒豆一般脆响。有年轻人动作利索,扑倒于地,幸免于死,便被政府兵士轻松绑了,押解而去。昆明人的下场和北方义和团同等,被政府彻底出卖。第二天,被捕者被官兵押去法领馆前,不加审问,直接砍掉拖着乱发的头颅。弗朗索瓦甫返昆明,非常愉快地接受了云南当局的见面礼。 法领馆位于草海子南岸,“滇越铁路勘测委员会驻滇办事处”位于圆通寺内,两地相去最近。格里柯已升任领馆副官,弗朗索瓦的助手。那日一早,他便赶去办事处邀请卡米尔,要她陪同一道去昆明街头共享喜悦。他得意地告她,说今日事难得,很刺激,错过将终生抱憾。卡米尔偏偏拒绝了。她说她不愿意看人受难,不想幸灾乐祸。格里柯无奈,只好说你就晚上来吧,我会让你看到奇迹的。 格少尉,生于70后。法国大革命的百年喧嚣已如烟云远逝。格氏曾祖父曾从军法兰西第一帝国骑兵联队,跟随皇帝拿破仑远征埃及、纵横欧洲。曾祖父的《远征日记》成了少尉的家族圣经,不知读过几轮几回。先辈显赫沉浮,直教他向往不已。英雄乱世,壮美奇丽,一夜之间便可将籍籍小人推上顶峰。如果能再遇如斯岁月,格里柯相信,他也注定敢于鏖战街头,血溅异域,断头他邦。他渴望冒险的光荣与乐趣,即便死,死亦无憾,只要有人在他坟头洒一抔泪,献一束花,足矣。可惜面前的日子多平淡!人们除了知道埋头挣钱,还是埋头挣钱。既无色彩,亦无创造,尤少刺激。如今初抵中国便遇了暴动、镇压、屠杀……他如何不兴奋?如能有美女在侧,其快感更会加倍。卡米尔拒绝了邀请,他只能一人扛着笨重方匣相机,到大街小巷胡乱转悠,将昆明人的无望与恐怖,摄入镜头,带回领馆冲印。离法来华之前,他曾专门拜师学艺,研究过这门新技术:正是该特长让他在诸多职位争夺者中,得以脱颖而出。弗朗索瓦也是摄影迷。 照相术西由德国化学家肖特与光学家阿具在十多年前发明,一经问世,便风靡一时。出于对新技术的好奇,工程师卡米尔同意那一晚去暗房观看照片冲印。冲印房一团漆黑,正好让女工程师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她最为关心的、整个摄影制作过程的技术细节。她认为今后工程测量和施工,此项技术很可派上用场。 美女在侧,格里柯更加卖弄,动作优雅地摆弄天平、温度计、量杯和显影盒一类设备,勾兑显影及定影药水和冲洗清水诸般物事。暗房里静如冥夜。定时钟左右摇摆,滴答作响。刻度盘绿光荧荧。卡米尔只管认真看,偶有询问,都小声,却仔细。如各设备名称、用途,药水的化学配比,等待。格里柯乘机大耍聪明,问一答十,包括加水搅拌必须均匀之类废话。至于温度,他讨好地告诉美人,说这儿——具体说:云南府地昆明,实在是摄影家的天堂。 卡米尔问:“为什么?” 格里柯道:“玻璃干片的最佳冲洗温度是23℃。昆明四季如春,夏天冬天,基本上就这室温,无需投加冰块或热水提升药液温度。接着又喋喋不休,解释说温度高,会显影过度,照片反差增大,颗粒变粗,灰雾增加;偏低,则易造成显影不足,照片变得平淡灰软之类。 说话间,格氏已打开显影盒,将干片一张张小心移进定影盆。卡米尔好奇地将头移去小心探看,吓得顿时魄散魂飞,几近窒息。照片上全是被屠刀砍下的无头尸身、挂上木桩的人头、飞溅土墙的血液斑斑,东方人恐怖而绝望的面孔:妇女、老人、儿童……卡米尔以手蒙面,惊叫起来。 女人的惊吓恰让少尉惬意,微笑问一句:“还看吗?”格里柯动作优雅地用镊子将干片一张张继续移进清水漂洗,道:“瞧!还有更精彩的。”美女愤怒了,大叫:“太野蛮了!我不能再看下去!”说着便要走。少尉毫不动气,继续操作,轻松劝慰道:“一个国家要走向现代,需要把人像屠宰场的牲口一样成批宰杀,绝非中国独有。1793年法国雅各宾恐怖时期,断头机下每天都要滚下多少人头?但是法兰西富足了,强大了。”卡米尔大声怒驳:“我不希望来东方推动现代化,我们自己先变成了嗜血的野兽!” 暗房光色彩迷离,如催情药剂烈烈。显影盆顶,孤悬一盏红灯幽幽,将美人脸照得一派赤红。少尉觉得这张面孔怒嗔时,有一种别样娇美,更那堪身躯娇小,青春迸发,少尉的雄性荷尔蒙,焉能不勃然汹涌?格里柯激喘咻咻,一把将卡米尔揽了,疯狂强吻。卡米尔一把将他推开,再狠狠补一响亮耳光,愤然欲离,格里柯慌忙求饶,道:“我们和解吧!”又说:“责任感命令我必须把你送到安全位置。总领事有话,这座城市的万千百姓都想杀死我们。我不能让野蛮人用肮脏的手把你美丽的头颅拧下来。” 南国子夜,领馆外冥无星月,飒飒秋雨刚过,夜昆明一团漆黑。格里柯和卡米尔一前一后相伴而行,前路忽飘过一团昏光。路面凹凸不平。灯笼纱罩里透出的微光在潮湿石板路上投下一团模糊圆影。提灯人挎在腰上的钢刀,尤显寒光。格里柯动作敏捷,一手拔出手枪,一手将卡米尔抱了。膂力太过,抱得卡米尔喘不过气。她小声轻叫: “你要干什么?” “别说话!”格里柯的命令亦小声,“把你的头紧靠我胸口!再紧一点!”他道。 小巷深处,有黑影缓缓移上坡来,有气无力敲打一面铜锣,及胸前竹梆。“笃笃——咣咣”之声懒懒。继而是更词凄厉: 云南又降血光灾,嘛呀 草海染得红哀哀,嘛呀 叫一声我的天菩萨耶! 哎呀呀,哎呀呀, 你何日法眼才睁开? 外国佬一点儿也听不明白,但声音悲怆,沉睡的市街好像整个儿都跟着他哭泣。卡米尔不期然想起古希腊悲剧咏叹调。她任由格里柯紧搂怀中,如吓坏的羔羊,胆怯地望着更夫走远,夜街重归寂静。格里柯将手枪收起,美少女方才突然间变得力大无穷,狠狠将男人推开,推得差点踉跄倒地,然后跑出夜巷,跑回圆通古寺,跑进自己小屋,将门关了,反身顶死,伤伤心心大哭一场。她以为自己快疯了
未完待续) 连载1: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MTY2 连载2: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MjYx 连载3: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DEy 连载4: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TE2 连载5: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D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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