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的讨论引来了以斯帖记与旧约神学相关的一些问题:以斯帖记记载了几个世俗心态的人物和他们的事迹,为何它仍然被放在圣经里?以斯帖记的写作目的究竟何在呢?学者的看法大约有四[注73]:
1)解释普珥节的来历(支持者有Paton,Keil,Anderson,Schultz,Berlin[注74],Walter Brueggemann[注75]); 2)叙述犹太人脱离政治危机(支持者有Pfeiffer); 3)预言并预表十字架(以斯帖预表马利亚,哈曼所立的木架预表十字架;支持者有Carthusiani,Ferns,Serarii,等); 4)述说上帝的主权以及祂对百姓的眷顾(支持者有Young,Harrison,Childs,Huey,和大部分其他学者)。 以斯帖记和路得记,雅歌,传道书,耶利米哀歌五卷合称为弥基录(Megillah;scrolls)都是用于节庆(雅歌用于逾越节,路得记用于五旬节,耶利米哀歌用于纪念耶城被毁的亚毕月第九日诵读,传道书则诵读于住棚节)。以斯帖记被列在哀歌之后,提供了庆典气氛,让读者从黯淡和哀愁之中迅即转向欢欣喜乐[注76]。 另外,从人与人的关系这个角度看,一些学者视以斯帖有如亚伯拉罕,约瑟,大卫,但以理和他的三个朋友那样,都是忠于上帝,忠于民族的人,甚至可以为他人牺牲生命[注77]。此书卷确实可以为偏重个人主义的西方社会带来(东方和非洲社会所具有的)团体之爱的强烈启示,赞成(Waldemar Janzen)还借此发展出所谓“家庭典范(familial paradigm)转移”的伦理模式[注78]。 如果从圣经的神学角度看,这书除了在修辞方面运用了押韵,谐音,平行,对称,夸张等手法,也注重故事的布局,情节,排场,讥讽和伏笔,使整卷书蕴藏着丰富的文学气息。作者特别透过出现多次的筵席,包括开首亚哈随鲁王出征希腊前所摆设的筵席(一3,5),剧中间以斯帖摆设的二次筵席(五4,七1),以及结尾为庆祝普珥节而摆设的筵席(九17-19,21-22),使得剧情的发展出人意料。我们可以回顾以下情节: 1)瓦实提下台和以斯帖上台封后(其中【恩慈 חֶ֣סֶד】屡屡出现,见二9,15,17,五2,八4-5)。 2)末底改偶然听到王的仇敌对话(二19-23),留下日后以色列人得救的伏笔(六1-14)。 3)亚哈随鲁王,哈曼在一月择定十二月灭绝犹太人(三7,13),犹太人因而有时间回应。 4)以斯帖违例见王(四11),本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却蒙王施恩(五1-2),又得到王承诺满足她所要求的(五3-8)。 5)以斯帖在第一次筵席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五1-8),给全书最关键的时刻---亚哈随鲁王睡不着觉的时刻(六1)---带来(上帝)超然涉入的机会,让受压制的犹太子民(五9-14)得到(上帝“出手”后的)平反。这正是全书的交叉形架构的核心,显出上帝才是历史的主宰[注79]。 6)哈曼为末底改制造的木架(五14),却成了自己的刑具(七9-10)。哈曼立了五丈高的木架,原想求王将末底改挂在其上,最后被挂的却是自己。 7)“十三”本为哈曼所择的吉日(三13),却成为他儿子被杀的日子(九1-14)。 8)正当犹太人的仇敌想要灭绝犹太人的时候(三章),犹太人反而杀了他们所有的仇敌(九章)。 9)先前哈曼想要害末底改(三6),事后末底改反而得尊荣(八2,十2-3)。 10)连串的“巧合”:犹太人即将遭灭族之祸的时候(三章),以斯帖正好是当时的王后(四章)。王睡不着觉的那夜,正好是以斯帖求助之前(五~六章),也正好是哈曼想铲除末底改之时(六3-7),甚至连哈曼的妻子似乎也与哈曼必败的伏笔相扣(六13)。另外,那位愤怒的王回到设宴的地方时,正值哈曼伏在以斯帖的榻上,此举被王理解为非礼王后(七7-8),于是下令把哈曼挂在木架上(七9-10)[注80]。 这些戏剧性的巧合,说明了历史发展的背后乃是神的作为[注81]。一些关心宇宙(cosmos)和群体(community)的学者,主张我们按圣经中不仅要看到道德的个人层次,更应该注重个人在社会中的角色[注82]。他们强调以斯帖记表彰了“解救同族,关心群体,免于灭亡”的信息,正如亚伯拉罕信靠上帝,于是就成为将来的立约群体的幸福源头;又如大卫信靠上帝,带领犹太人争战和敬拜上帝,使跟从者同样蒙福。“圣经所标示的道德,不仅仅注重人与上帝的关系,也注重人与人的关系“,这个看法确实有登山宝训可以佐证(太五13-16)。但是,从全书文学修辞技巧所传递的神学信息看(所谓文以载道),以斯帖记所阐述的,不(仅)是以斯帖解救族人的伟大事迹[注83],更非支持解放神学的“铁证”[注84]。这书的目的乃是为彰显一位伟大的神,即使祂的子民堕入世俗的网罗,祂仍然纪念祂向亚伯拉罕所立的约,继续显出祂的信实和保守。 因此,在以上所提的四种神学目的之中,除了预言,预表十字架的已经被当今旧约学者摒弃之外,另外的二种看法,即解释普珥节来源的,和叙述犹太人脱离政治危机的,多少可以在书中找到一些支持的经文。然而,从全书的文学特征看,仍以传统的观点---述说上帝的主权以及祂对百姓的眷顾,才是最核心的神学目的。 = = = = = = = = = = = = = = = = = = = 注73:从略 注74: Adele Berlim,《Ester - The JPS Bible Commentary》,Philadelphia:The Jewish Publication Society,2001,xv。但是,试图为犹太人找普珥节根源的Berlin,却不认为此书是历史书,她认为此书仅是为达到喜剧目的之“假象性的说故事 imaginative story-”而已。对于Berlin而言,读圣经的约伯,以斯帖,末底改等历史人物,如同读民俗故事(folktale mode)罢了(p.24)。一言以蔽之,Berlin认为以斯帖是为了让犹太人的普珥节“历史化”的虚构故事。 注75:Walter Brueggemann,《An Introduction to the Old Testament:The Canon and Christian Imagination》,Louisville:Westminster John Knox,2003,p.343-349。他认为以斯帖记的目的乃为说明普珥节对犹太人的重要。他和批判学者Berlin类似,不太相信这书的历史真实性;他认为它乃是“a tale of Jewish courage amid the threats and risks of the Persian empire(p.343)”;又认为读此书需要想象力,因为它乃是“an imagination act of narration(p.343)”。 注76:跟从Fox的Mary E. Mills 认为,在普珥节读以斯帖记,可以带给流浪各地的犹太人苦难中的安慰,以及继续活下去的盼望。《Biblical Morality》,Ashgate Publishing Limited,2001,p.76-77。 注77:Mills,《Biblical Morality》,p.73-93。 注78:Waldemar Janzen,《Old Testament Ethics》,Westminster/John Knox Press,1994,p.5。 注79:全书的铺排让人看到一个交叉型架构,这也显出此书的合一性。见Luter and Davis,《God behind the Seen》,p。365-366。 注80:Carol M.Bechtel说得对,“......the absence of God's name does not neccessarily imply the absence of God in the story.”;《Esther,Interpretation》,Louisville:John Knox,1989,p.13。 注81:Richard Bauckham指出,“作者有意在描述故事时用巧合代替神迹,作为神工作的记号”;《The Bible in Politics:How to Read the Bible Politically》,p.183。 David Clines说,“在这个故事里,神的角色虽没有出场,但是这却令祂更显而易见”;《Ezra,Nehemiah,Esther,New Century Bible》,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1984,p.269。 注82:Mills,《Biblical Morality》,p.73-93。 注83:换句话说,留心不要让系统神学,伦理学建立在偏差的圣经神学之上,导致关心伦理学过于圣经神学,犯了Bultmann等人把神学矮化为人类学的错误。 注84:女性神学家Elisabeth Schussler Fiorenza就把以斯帖记读为解放神学的样本。但是忠实的圣经伦理学家不应该像解放神学家那样,把圣经矮化成为辩证自己的社会,或者政治主张的工具。《Bread Not Stone - The Challenge of Feminist Biblical Interpretation》,Edinburgh:T & T Clark,1984,p.265。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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