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学校的图书馆借来一本“大家小集”丛书中的《冰心集》,阅罢,发现以前的一些有关冰心的人生经历、文学成就以及生活点滴等方面的理解和感受完全改变了。 对于冰心,之前认真读过的,只有她的散文《小桔灯》,是初中课本中选的一篇散文。其它的了解就是报纸上的概括性评价,不外乎溢美之词。 为了向女儿介绍,首先要丰富自己的知识。我在网上找寻了有关这个世纪老人(冰心生于1900年,1999年去世)的作品及评价,对冰心的生平、经历有一些更进一步的了解。无意中,还看到许多关于冰心、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交往经历的回忆和评论。多数都是后来人在冰心去世后所写,许多都不是第一手资料,互相之间见解也有许多大相径庭。多数人都认为冰心和林徽因两位同时代,出类拔萃的“才女” 和“玉女”不是朋友,甚至曾经反目。原因在于冰心发表的一篇讽刺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虽然以前也粗略读过,但都未曾仔细审视。近来闲暇,遂将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八卦”地“研究”了一番。 在我上大学时,曾经有一阵子对徐志摩的诗及散文有兴趣,特别是那一首《再别康桥》,至今仍能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也难怪,在那个上世纪80年代,梁实秋、戴望舒、周作人、张爱玲、徐志摩等曾经被遗忘多年的作家作品正得到新生。对于年青人,特别是大学生来说,虽然脱离现实是一种消极的处世态度,但如果想暂时抛开现实,沉浸在这些人的作品当中,有时不失为一种较好的选择。上述这些作家的作品中散发出的一股股清新、轻松、闲适、梦幻、矫情、或稍显颓废的小资气息,和渴望爱情、亲情、崇尚人性的细腻描写,让课余生活丰富了许多。而此时的大学生正处于情窦初开的花季,如果拥有或读过这样几本书,让自己喜欢的异性觉得自己更高雅和与众不同,也是最好的炫耀工具之一。 我对徐志摩的作品,渐渐地随着越来越了解他的生平,越来越成熟后,反而失去了兴趣。 好奇心驱使,让我仔细阅读冰心在三十三岁时发表的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读后让我大吃一惊,大开眼界,大为佩服。原来,冰心不仅可以写出《小桔灯》这样让人充满温馨和希望的清丽散文,《寄小读者》这样充满母爱、童真的儿童文学,关注社会现实的问题小说,以及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回忆亲人、交往的名人的散文。而且,她的犀利的、讽刺性的才华,在此小说中表现的几近完美。其典雅的、带有古典文学风味的文字后面,字字句句闪烁着一针见血、入木三分的讽刺刻画;不同类型、不同地位的人物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很是值得玩味。我认为:就是在今天,它也是讽刺文学的典范。足以在世界范围内与莫泊桑的《项链》、马可•吐温的《竞选州长》、以及欧•亨利的《安琪的礼物》等讽刺性小说相提并论。 据说:当时生活在那个由文学家、艺术家及社会学家等等家组成的圈子里的名人中,有人认为,小说中的“我们太太”是在影射林徽因,而“诗人”就是影射徐志摩。还据说林徽因曾得意地对朋友说过,她与梁思成从山西考察古建筑回京时,特意送了一坛山西老陈醋给冰心。如果“送醋之事”是真的,我认为应是林徽因读完小说后自己对号入座,顾影自怜。此时距离徐志摩因飞机失事而陨命的1931年,已经过去两年多,徐志摩对小说的反应自是不得而知。 我读过冰心的其它小说、散文、回忆录等作品后,个人觉得,冰心不大会有特别针对林徽因的意图。首先,小说中虽然绝大部分篇幅描写“我们太太”,但其实对“我们太太”和“诗人”的嘲讽,轻重比例是一样的。以冰心的修养,(我这样来推测:冰心虽然年轻时经常生病,后来又多有磨难,但晚年多福多寿,应该具有宽阔、大度的胸怀),断不至于拿去世的友人——虽从后面的引文中可看出,不算好友——讽刺一番寻开心。大概是那时这样类型的人,在那个圈子里、那样的“客厅聚会”非常常见而令作者生厌,不仅仅是因为同性生厌。我们也可以在稍晚几年出现的钱钟书的小说《围城》里,苏文纨家的客厅看见类似的聚会。其次,小说中“我们太太”的“我们先生”是“银行家,有的是钱”,不是颇有建树的建筑学家或科学家;梁思成出身名门望族,如果没有发生车祸,也是风流潇洒,而不是小说中所写的“猥琐”与“市俗”。否则,以林徽因的美貌与才情——虽然我从照片上没完全看出来——怎么能看上?再者,若说冰心“吃醋”或嫉妒,我不觉得, 冰心在不满二十岁时,美国留学之前,已在文坛及新文化运动中渐露头角,非同时期的林徽因可比;其家世、当时的个人成就、夫君的才干、子女与家庭生活无一比林徽因差,没有理由去“吃醋”。如果说女人的美貌——也是见任见智——也成了“吃醋”的理由,岂不明显让圈子里的名士贻笑大方? 但是,假如林徽因正如小说中的“我们太太”那样意乱情迷,三心二意,那即使冰心说的是她,冰心也应当给予赞赏。 我们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对这些名满天下的才子佳人,以及他们在各自领域内所取得的傲人成就,应该尊敬,不必多说。即使是生活在那个年代,又没有机会融入那个圈子的人,对于他们的轶事也不辨真伪。如果这些传闻轶事——林徽因、徐志摩不是小说中所写的——是真的,那真是他们率真性情的流露,双方都没有对错,无可厚非。如果是真的,更是在中国流传千古的,众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中,再增添的新的一笔。 那么,冰心对林徽因与徐志摩到底是什么评价?我也从网上的回忆文章中了解到:冰心好象没有对林徽因直接在文章中进行过描写或评价,曾在被采访时说过:两人不太熟悉。但冰心未见笔端。如果从下段引文猜想,在人品方面我认为评价不会很高。对徐志摩,冰心写给梁实秋的一封信中有一段关于徐志摩的评价: “志摩死了,利用聪明,在一场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之下,仍得到社会一班人的欢迎的人,得到一个归宿了!我仍是这么一句话,上天生一个天才,真是万难,而聪明人自己的糟蹋,看了使我心痛。志摩的诗,魄力甚好,而情调则处处趋向一个毁灭的结局。看他《自剖》时的散文《飞》等等,仿佛就是他将死未绝时的情感,诗中尤其看得出,我不是信预兆,是说他十年心理的酝酿,与无形中心灵的绝望与寂寥,所形成的必然的结果!人死了什么话都太晚,他生前我对着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的:‘ 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我没说什么,我和他从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怜惜他了,他真辜负了他的一股子劲!谈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误他?’还是‘他误女人?’也很难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到这里,我打住不说了!” 我一字不漏地抄录这段,是因为她的评价——不是朋友,却如何能如此了解?——简直中肯地令人拍案叫绝,简直让人无话可说了!对此,我也打住不说了! 我还读到有一位当代作家,谈到冰心与梁实秋、巴金两个文学巨匠之间的关系。冰心在一次采访时追思了一些友人,她给了巴金很高的评价,原因就在于“他对婚姻问题严肃的态度”。冰心虽欣赏梁实秋,却不能接受他丧偶后再娶的第二次婚姻,认为他没有做到感情“专一”。她只能把梁实秋作为朋友。 我读至此,豁然开朗,由衷感叹: 好一个充满母爱、敏锐、冷静、理智、犀利又令人敬佩的伟大女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