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惊人相似。假如国内现在真有几个严肃认真的舆情师,把国内外的政经情势分析一下,一定会发现,共和国现在已经走到与晚清非常相似的地步。不同的是,现在的对外开放是主动的,是穷怕了以后的自我反省,没有洋人坚船利炮的什么功劳。不过在对外经商养肥了一帮沿海买办而害苦了大量内地偏远地区的穷百姓这方面,状态则完全相似。
首先国内。改革开放后急速发展的经济促使地方势力大大增强,就像当年经过洋务运动以后的江南各省充分扩张一样。中央的权威随着独裁老人一个接一个过世,再也见不到一言九鼎的强人,与慈禧死后相同。经过64以来政治上的强力整肃,表面上看不到足以威胁政权的强大政治对手,但地下深处暗流汹涌,不满中央政府的势力以拥护中央的面目出现,让中央捉不住把柄,而实际上随时可置中央处於死地,又有点像清王朝不是垮于改革派也不是革命党之手,而是垮于做大的地方势力。最相似的是中央明明知道非改不可,不改就要亡,但所有的改革设想不是流于空谈就是推诿拖延。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其次对外。虽然今天的中国国际地位提升得很快,但实际水平同晚清相比,差距还是不小。不论表现在科技生产力还是军事实力。更不如当年的是,周边的邻国甚至比当年都强大,不要说称臣朝贡,连一点利益冲突都寸步不让。而且战事一起,世界所有大国一个都不会主动站到中国一边,因为中国骨子里排外。假如再打一场中日黄海之战,就北海舰队的军心和装备而言,能否比北洋海军输得更好看一点,值得怀疑。不过习总显然还是摩拳擦掌,想跟谁较量一下,效仿当年的西太后对外宣战,来壮大自己的权威。
凡是有点远见的人,没有几个会看好中共政权会继续再执政70年。但更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如果我问,中共下台以后,再建立一个不同名称的中央集权政体吗?我想回答几乎是举国一致的肯定。这才是麻烦的关键。
最近在读芦笛的长篇论文集《百年蠢动》,很欣赏作者独到的眼光和犀利的笔尖。他和他所赞赏的晚清智士杨度一样,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各个层面,看到了中央集权制的所有利弊。所谓利,是高压强制,把所有的大小矛盾压制在最低范围,避免干柴着火,以保持政权的稳固性。有利当然有弊,集权制最主要的弊端是没有延续性,也就是说还是不稳固。靠一个人或一代人可以压住一时,但不能压住永远。领导人不可能不更换,而集权制下更换不出另一个强势的领导人,这样的人一露头就给灭了。远的有光绪儿皇帝,近的有渝督薄熙来。邓小平是个侥幸。
许多政治家认为,中国目前最高权力的更替采用任期禅让制。毛泽东奉行的是列宁斯大林版的终身禅让制,现任最高领袖死后,才指定接班人续位。 邓小平发展了一步,创造出元首任期禅让制,十年一任,并尝试不成文的“隔代指定”规则。这也是因看到了没有政权延续性的弊端。但隔代指定並不能減少接班人的竞争危机。2012年,习近平在有惊无险下接班,不表明这个制度的稳定性已经确立,完全由于薄熙来挤进中央常委的努力功败垂成,被突发的王立军和谷开来事件搅黄了。从目前的民意看,其实还没有黄透,还有翻盘的微小机会,只待下一次突发事件。中央越拼命维稳,越说明政权不稳定。前面说了,不是担心政治竞争对手,他已经没有政治对手了,而是担心不可预知的突发事件。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会在什么时间用什么形式爆发。潜在敌手是谁?谁都不是,谁都可能是。这种政权在到了没有强人的时候,将处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极度不稳定当中。
很不可理解的是,中国人强大的惯性思维,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错误。照常识,试错一次两次三次,如果结果还是不好,就不要再试了。但中国人可以几百年几千年地重复试下去,不知道拐弯。即便前面说到的那个智士芦笛先生,看问题如此透彻,仍免不了在论文集中专门强调说,清朝的覆灭,致命错误在于没有及时地强化中央集权制。他陷进自己的悖论,一个朝廷到了晚期必定强权颓败,而要维持这个政权,只有重建强权。既然一个强权将规律性地颓败,用什么魔术可以再变出强权呢?革命?芦笛自己想必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他只是说,清廷只要不过早退位,再挺几个月,革命军就不战自败了,因为没有补给和内部矛盾。要问的是,假定这个事后诸葛成立,朝廷还是中央集权,那又怎么避免下一次溃败呢?芦笛回答说清廷会主动立宪。他认为朝廷已经认真开始推行君主立宪。只要再等一下,在集权之下的立宪成功,中国就走出兴败循环了。
我要问的是,到底有没有人会认识到集权制的弊端,在死到临头之前放弃集权而立宪?历史上没有过,现在也看不到。晚清朝廷认真开始的立宪举动,不在武昌起义之前,而在之后。之前开始的都是在做样子。没有迫在眉睫的压力,人不会做与自己为难的事。除非有真知灼见。而往往有见解的人,不是脑子特别灵,只因为身处局外,旁观者清。局内有权力的人,有好的见解也不见得敢说出来,更不用说当局者迷。
在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放弃只在专制集权和革命集权之间二选其一,开始思考集权制的根本规律是:集权—极权—溃败—然后再集权,永远走不出头之前,下一次的大变革还将是另一次同义循环。关于集权制是怎样扼杀知识发明和创新的,下一篇思考中再论。
201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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