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再论公仆理论的漏洞 在中国的传统中,天子是“代天牧民”。人民被称为“苍生”“黎民”。虽然从未把人民视作国家的主权者,但传统的正统的儒家政治理论对苍生黎民充满了关爱与尊重。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是也。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是也。“先生不出,如苍生何”所表达的道德重压依然是也。政府的确是永远在人民之上,但为人民提供秩序,让人民能够安居乐业永远是政府的根本职责。国家真的就是家庭的放大。天子就是最大的家长,他必须为整个天下负责。如果天子不负责,那么中央政府就必须代他负责。如果中央政府也负不起这个责,那就只有改朝换代了。当官“为民做主”“为民父母”就是最高的境界。说句心里话,至少在中国,大多数人民究竟是希望政府更像父母还是更像仆人呀? 西方制度的基本精神之一,就是把政府视作类似敌人,一切必须由人民 -主人严加看管。而东方制度的基本精神则是把人民视作子女,政府-家长必须全面加以管顾。西方的制度精神真的相当冰冷,而东方的则温情脉脉得多。我的意思当然还是一贯的折中,政府与人民的基本关系,既不应比配为父母与子女,也不必比配为主人和仆人,而应比配为共建公司的平等的合伙人,股东。 西方的公仆理论真的有虚伪的一面。因为无论是考出来的还是选出来的官员,都是远比公民整体的平均值高得多的精英人才。他们任高官享厚禄,拥有各种特权,管理着无数的庞大的公共事务,哪里真的像有钱人家里的仆人。这个公众主人保有的具体权力仅限于每隔数年,可以通过选举炒不满意的议会政党或议员或主要官员的鱿鱼而已。不过必须承认,这个权利的威力也不小,正是通过这个选举再加上街头运动,公众把他们无从节制的贪欲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地加到了政府和制度的头上,最后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在我看来,西方的政府为了摆脱危机,真的必须享有更大的独立性和更多的权威。这种独立性和权威,可以来自有魅力的领袖,也可以来自更集权的制度。但制度的改变必须通过有魅力的政治领袖的发起,然后通过他的努力去说服大众接受。一个好的政治领袖真的不能仅仅满足于做好公仆。他必须高瞻远瞩,为一个国家的未来作出长远的规划。或者能在陷于困境,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为国家民族找到一条出路,并真正的领着大家从这条路走出去。 他的正确职称不应当是公仆而应当是领路人。比如《旧约圣经》中的摩西就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摆脱了法老王的奴役。比如法国的戴高乐在二战初期法国战败信心崩溃的时刻,以一个区区国防部副部长的身份扛起抗战的大旗,为法兰西民族保住了尊严。比如美国总统小罗斯福据说隐瞒了日本人偷袭珍珠港的情报,最后成功地把本来孤立主义情绪极重的美国带入了反法西斯的世界大战。这样的领袖当然不世出,但以公仆来要求政治领袖实在也是标准太低。比如现在的西方的公众-主人不愿意勒紧裤腰带削减政府赤字,还希望有更多的福利,政府-公仆你是照办还是不照办? 当然我们也必须时时警惕希特勒那样的人把人民领入灾难深重的歧途。我们中国也有大救星的历史教训斑斑在目。这个领袖、精英与人民三者之间如何互动才能效果最好,是一个人类至今未能完善解决的难题。本文不打算在这方面深入探讨。 七、关于加权或低度民主选举的四项原则建议 选举是西式民主的最主要程式。要限权,必须从这里认真下功夫。经过认真考虑,我提出实行有限选举的四个原则: 一、规模不要太大。选举可以从数十数百到数千人的规模开始广泛试行。比如在中共的中央委员会内部、在人大常委会内部、在科学院的委员会内部、在各种专业社团比如律师协会内部、在学生会、职工代表会内部。大学的学术委员会内部,各级的党委会内部……只要这些规模不大的成员匀质的团体内部都能按照民主的原则正常地运作起来,更大规模的成员内部不匀质的更复杂的民主共和才会有健康发展起来的可能。没有先在小规模的选举上积累起足够的成功经验,就想搞大规模的选举实践,实在无异于还没学会爬就想飞。其失败如铁板钉钉一样地可靠。试想我们推广任何一项先进科技,是否都需要这样从发明到小规模试验到扩大试验规模,都成功以后,才能大规模推广。 二、要尽量去建立一些各种各样的内部匀质的可以民主运作的社会团体。如果一个群体内部太不匀质,就要分拆成几个相对匀质的团体。比如工厂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职工选工会代表。干部选干部工会代表。资方则有按出资比例投票的董事会。董事会中还可以纳入少量的工会代表。比如大学中,学生可选学生会干部。学校如果规模达到数万人,可以分别各院系直选,然后院系代表集会选举校学生会干部主席。如果要折中,可以由校方提候选人,但必须有足够的差额,最后进行自由匿名直选。各种专业协会,比如律师协会、作协、内部相对匀质,可以行民主制。 三、不匀质的大型团体,要行共和制选举,不要一人一票直选。比如在工厂中你要老板们也来参选工会代表是极度可笑的。比如政协中各个类别的比例如何确定也可以大体凭人数,但政协如何与人大分权,就无法凭他们各自代表的人数了。这个权数,只能靠协商。结果政协代表的中产阶级的政治权利按人数计算,一定会得到加权。 大型工商会也是这种情形。因为企业家们的经济实力必会相差极为悬殊。内部恐怕又得按企业分量分档次行共和制。如果一个大企业联合一些中小企业成立商会,内部结构就必会是君主制。如果数个大企业联合一大批中小企业,就只能行共和制,大企业的权利必要加权,而不可能真正一企一票。 美国立宪之时,就决定众议院按人口分配议席,参议员不论州的实际人口多寡幅员大小,一律一州两席。这就是为了照顾人口太少面积太小的州比如罗德岛。 间接选举,或逐级递选,也是一种共和选举制。几级递选之后,民粹就不会有影响了。 二、三条加起来,原则是:在匀质的团体内部施行民主原则,一人一票。在不匀质的大型团体内部,施行共和制,按次级团体分别投票。各团体之间,按事先商定的权数投票。 四、选举范围的扩大,要力争由上而下。因为选举会加强当选者的合法性。如果由上而下,逐步扩大,就不会产生统治危机,反而可以加强统治权威。而自下而上则相反。基层选举如果层级太高,规模太大,所产生的领袖,觉得权力基础来自民间,就很容易产生与上面相抗衡的动机,很可能尾大不掉。这在中国这样的超大型,又有大块少数民族自治区域的国度,可是相当有风险。(这个观点好像是新加坡的郑永年先生最先提到。) 八、关于高度民主 我是不赞成最终实现高度民主(大规模直接普选)的目标的。事实上,高度民主(尤其在发展中国家)不可行,那几乎就是过度民主的同义词。中度民主或适度民主就可以了。民主可不是越高度就一定越好,而是太过高度一定不好。只有良治或善治才会不厌其高。 比如古希腊的直接民主是不是比现在西方的代议制民主更高度呢?比如王绍光教授鼓吹的抽签民主,或者我前面假设的电子民主是不是比古希腊的直接民主更高度呢?最高度民主的定义是不是:最直接最无歪曲地反应或表达算术平均的全体人民当下的真实意图?那当然抽签民主,尤其电子民主最高度。 哪怕一切发展顺利,20-30年后,中国进入初步发达,人均二万,依然只及当下发达西方平均收入水平的一半,与届时的发达国家相比,想必还远不及一半。也就是说,中国始终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现实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都不会改变。橄榄形的社会的实现对中国可能真是相当的遥远。一切政制设计,不可忘记穷人一直会超过半数这一基本现实。如果真的一人一票,实现政治权利的真正平等,会出现什么局面?不要忘记,仅仅数十年前,中共曾在多数人民的支持下,搞过全人类规模最大的失败的共产试验。我们这个年龄以上的中国人,都是亲历者。 具体建议 具体建议不敢说太多,怕脱离实际。只说下面几条: 市政选举,是标准的,也是最重要的大型选举之一。可以试行逐级递选。即每个单位街道,按居住地或工作单位划小选区直选代表。然后再逐级递选。这里就可以把王教授的共产党保留票额放进去。在1990年代江泽民前主席提议三个代表以后,资本家也可以入党。现在资本家共产党员应该所在多是。政协的选举也不妨为共产党员保留名额。这样实际就成了代表普通民众的共产党和代表中产阶级的共产党分权。都是共产党,内部有分歧,就比较好处理一些了吧。 关于政府的首长,要像英国那样,由议会间接选举,而不要像英法,由选民直接选举。(英国是小选区,直接单轮简单多数选议员,再由多数党领袖组阁。民主论程度可是相当低。但历史说明,这个相对不太民主的制度运转得则是相当地稳定。)关于人大政协两院如何共同选举,自可协商。比如人大选举,政协批准。通不过就发回重选。或者联席会议一起选。 我从未主张过,不给普罗大众选举权。我只是主张:第一、间接选举,不要举办大规模的普选,尤其不要直选行政首长。第二、一定要让中产阶级有一个单独选举的机会,以制衡代表占选民多数的下层民意的全民议会必然会表现出来的要命的公众贪欲。 还想说的就是中国传统的自上而下选拔的干部制度和西方自下而上选举的出官员制度,其实也真是各有利弊,应当综合。比如中国的高干都是由下而上,层层历练而来,而且都有中央地方出将入相的经历。行政经验之丰富,实在不是奥巴马式的火箭总统可比。当然这些都可折中。比如上级行政首长的候选人,只能在现职和离职的同级副职和仅低一级的现任或离任首长中选任,根本禁止三级跳。 我还有两个较小的具体建议。 一、推行一家一票制。一对夫妇用一个选民证投一个票,但算双份。单身者投自己的 票,当然算单份。这样可以提高家庭的统一和地位,也是限制民意过多分歧的一种方式。 二、推迟投票年龄,(是从宋鲁郑处第一次看到这个提议。)比如30岁以上才有资格投票,也可以大大增加选举的稳健性,而且不涉及更敏感的财产学历,似乎相当地简便易行。就是年轻人们的意见表达为了整体长远利益受到压缩(我们有根据地假设年纪大一些的人会更加的老成持重)。 ------------------------------------------------------------------------------------------------------- 不知道王教授认为我以上思考和建议有没有一些参考价值。希望得到宝贵批评指正。 也希望广大读者给我提出宝贵意见。现在很多网站都无法留言,我发表学术文章的首选地《选举与治理网》甚至暂时关闭。真是让我无言苦痛。不过这一个月会很快过去。我的这篇文章一定还会在《选举网》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