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這個系列的初衷本來是理解川普當選的深層原因,結果越往下寫越佩服米德。
他的這篇文章寫於2016年1月中旬。那時川普(唐老鴨)聲望正在升高,但是黨內預選還沒開始,絕大多數(包括牧人)的“預測”都是唐老鴨沒戲。 米德的這篇文章沒有迎合讀者,也不做什麼預測,卻準確洞察了傑克遜派的觀點和構成,他們的失落、掙扎、憤怒和崛起,以及他們為什麼支持川普。今天讀起來,令人欽佩這位學者的洞察和分析能力。 艾奧瓦預選之後的2016年2月2日牧人寫了《艾奧瓦黨團預選結果淺析》,現在看起來像笑話一樣,附在後面警戒自己吧。 文章是米德的觀點。
Andrew Jackson, Revenant By WALTER RUSSELL MEAD
The biggest story in America today is the roaring return of Andrew Jackson’s spirit into the political debate. 自從180年前美國第七任總統安德魯·傑克遜和尼可拉斯·拜都為美國銀行纏鬥以來,安德魯·傑克遜在美國政治舞台上從未引起如此大的爭議、或者說從未成為焦點。過去多年來驅動美國政治的傑克遜民粹主義,那種為榮譽而戰的平等主義和執着的國家主義,還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仇視甚至辱罵,很多美國學者和智者(乃至好萊塢大腕兒)甚至在要求將傑克遜派的觀點定義為仇恨罪。 對奧巴馬總統及其政治同盟來說,傑克遜的美國是萬惡之源。傑克遜派是奧巴馬參議員在2008年競選時所說的「一手持槍一手持聖經的一群“苦澀的守護者”」。傑克遜派是奧巴馬最反對的外交政策的源泉:無原則地支持以色列、一邊倒地反擊恐怖襲擊、推動苛刻的移民法、反對和伊朗北朝鮮的外交努力、支持關塔那摩、懷疑聯合國、懷疑氣候變化以及對恐怖分子實施“強化”審訊(即torture)。 奧巴馬對傑克遜派對國內事務的看法也很反感。我在2001《天佑美國》一書就說過,傑克遜派視第二修正案為美式自由的基礎和保障;傑克遜派最恨非法移民、不希望補貼城市貧民、支持嚴厲打擊暴力犯罪和長刑期,他們也是最後一批接受同性婚姻和換性的人。 這種反感和蔑視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歷史上,傑克遜的美國一直是奧巴馬總統認為的美國進步的敵人。傑克遜派信奉美國作為人民社區(folk community)的概念(這一概念慢慢演變成了白色人民社區)。林奇法案和克勞法案(Lynch law and Jim Crow)曾經在傑克遜自治社區存在過,至今還有一些種族和宗教偏見的例子、而傑克遜派還沒有譴責它們。在種族問題上,傑克遜派已經包容了許多;但是在自由派看來,他們的進步遠遠不足,因為自由派也同時在“進步”,因而(儘管傑克遜派的進步)對他們的要求越來越多、越來越憤怒。 更糟的是,在(奧巴馬)總統及其盟友看來,傑克遜派根本不尊重受教育的和有學歷的人。如小威廉·巴克利所言(William F. Buckley,政論雜誌《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創辦人),他們寧肯接受電話黃頁上前100個名字的領導也不要哈佛教授們領導。他們厭惡愛管閒事的進步政府,相信政府(除了警察和軍隊)是必要的惡魔,認為多數“磚家”和大學教授不比常人聰明和明智,蔑視教室里的那些性別理論家和社會正義先鋒。 今天,差不多所有的進步政治都是要清除生活中傑克遜派的影響。從移民政策、兜售結束美國白人人口占多數的時代,到槍支和監管政策,奧巴馬總統及其同盟摧毀傑克遜派所愛、提升傑克遜派所懼以及實施傑克遜派所恨。 傑克遜的美國有很多優點,卻無組織無紀律。(民主共和)兩黨里都有傑克遜派;多數傑克遜派對政治漠不關心,因為在他們看來所有的政治家同樣的貪腐同樣的無用。如果不算NRA,沒什麼國家性機構來推動傑克遜派理念,智庫和精英媒體的世界幾乎聽不到、也不在意傑克遜派的聲音。 政治上傑克遜派很難集結,兩黨都不鼓勵傑克遜派的觀點。出於對華爾街的懷疑、對左傾媒體的仇視、對中產津貼(如社安)的偏愛、以及對自由貿易的恐懼,傑克遜的美國對民主共和兩黨的政綱都不滿意。(兩黨)黨內的任何一個傑克遜運動都是一種“暴亂”;而且跟黨內其他對手相比、傑克遜派作為整體缺乏資金、經驗和發言權。傑克遜派既不是精英眼裡的自由派也不是保守派;他們強烈要求平等、強烈親中產、強烈愛國、強烈支持社安。一般情況下,他們甚少是政治的參與者;他們是在恐嚇來臨時組織起來的個體,他們的個人主義妨礙他們因社會問題而團結起來 。比如,很多傑克遜派不屬於福音教會;很多傑克遜派反墮胎,還有很多傑克遜派認為墮胎是個人自由、與別人無關;有些傑克遜派強烈支持對毒品開戰,另一些對軟性毒品持包容態度、有些甚至自己種植或製造毒品,就像華盛頓總統以來的那些地下酒販。 傑克遜派的崛起還面臨另外一個障礙:他們是在美國經濟變化中受到重創的一批人。五十年代以來有整整兩代人,高工資保障讓白人(及少數族裔)工薪階層的財富不斷增加;但是這個工資保障已經不覆存在。這種重創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傑克遜社區的凝聚力和家庭生活也同時被嚴重損害。這些觀點來自查爾斯·穆雷(Charles Murray)的《斷裂:1960-2010 美國白人現狀 Coming Apart: The State of White America, 1960-2010》一書,最近關於低中產白人“滅絕(holocaust)”的研究文獻強化了這些觀點。 富裕的學院和文化建制派完全不僅忽略這種令人絕望的變化,他們甚至希望美國人口分布的變化最終將這一批人徹底邊緣化;這種現狀令傑克遜派憤怒不已,同時這種變化也令其很難制定一套政治策略及組織起來、去應對(任何一個族裔demographic group所面臨的)最惡劣最危險的境遇。龐大的的人口基數(即使不是美國人口的多數)、因憤怒和危機感而警醒,傑克遜派正在探索新的組織和運動。 今天在美國政治中看到的正是傑克遜派的崛起。他們還沒有達到18世紀初的革命性規模,老傑克遜領導的山核桃運動徹底改變了美國的政治版圖。那種政治革命在今天的美國也許已經不可能了;從各種角度衡量,傑克遜活動和意識還處於初級階段並且缺乏協調。過去,中間偏左和中間偏右曾經利用過傑克遜派的能量,FDR利用過Huey Long(民粹政客,民主黨,路易斯安那州長)、尼克松曾經成功地通過借用George Wallace的部分政綱而將其邊緣化(George Wallace是1968年獨立黨總統候選人,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拿到選舉人票的第三黨候選人;他曾經是民主黨,在阿拉巴馬做過16年州長)。 就現在來說,川普的出現為傑克遜派提供了希望。把自己描繪成一個了解美國、跨越黨派的強勢領導人,川普既迎合了傑克遜派的訴求、又把共和黨攪合的不知所措,顯示了共和黨建制派和傑克遜國家主義之間的巨大鴻溝。迄今為止,攻擊川普缺乏對保守(社會或經濟)理念的承諾還沒有影響到川普的支持率,原因之一就是傑克遜選民不拘泥於教條、也不像某些保守政客理解的那麼保守。傑克遜派對社安和健保的支持遠遠超過大多數共和黨學究,而他們對移民和自由貿易的支持卻遠遠低於保守學究們。 不管川普作為總統候選人的結果如何,越來越清晰的是傑克遜美國已經甦醒,他們要為自己的身份、文化和卓越(primacy)而戰,他們認為他們應該擁有這些東西。他們的文化價值正在被詆毀、他們的經濟利益正在被蠶食、他們在美國政治中心舞台的地位正在被衝擊。在海外,傑克遜美國看到的是傳統的對手 - 俄羅斯、中國、北韓和伊朗 - 正在對抗一個他們不信任的總統(即奧巴馬);火上澆油的,是以殺害美國人為目標ISIS和傑哈德恐怖正在快速擴張。傑克遜派對建制派領導人應對來自國內外挑戰的能力徹底喪失了信心,他們現在希望的就是他們一直希望的:把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 今天的美國政治最大的話題是:安德魯·傑克遜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不再忍耐!
下一篇介紹去年一月川普就職時寫的《傑克遜起義》。
相關 《第三隻眼看川普(1)美國國際政治的基石》 《艾奧瓦黨團預選結果淺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