粜——农民的生意经
粜,这个字,会念的人不多;知道意思的,就更少了。值得骄傲的是,我是其中之一。当然,依我的品质,我不会为此沾沾自喜。因为,认识这个字及其含义,有一段比较长的“历史”。
我小时候,生活在太行山余脉上的一个小山村。与中国所有农村一样,这里的农民也是靠地吃饭。农民的所有,都来自土地。“以农为本以粮为纲”,是我们国家的传统。但是,土地的产出,并不能满足农民日常生活的全部所需,例如油盐酱醋茶,就要花钱买。
怎么办?卖粮食,农民手里有、且只有粮食,不过,没有人说“卖”,都说“粜”。我常听我奶奶说,去粮站粜点粮食。其他人,也都这么说。“粜”,对那个时代的农民来说,是一个常用语。可,绝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形”;大家都会说,也知道含义是什么,却不会写。我也一样。
“粜”,“出米”也,意思一目了然,就是把自己种的粮食,卖给别人,以换取现金购买生活用品。
很久很久之后,看《红楼梦》——我是一个晚熟的人,初中的时候,翻过《红楼》,但是,被其中的人物关系,搞晕。再有,每天的事情,不是请客就是吃饭,家长里短婆婆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但是,都说《红楼梦》是最牛的古典名著,不看、不懂,也太不像话了,就下功夫补课。果然,有了收获。“粜”,就是我在《红楼梦》里发现和认识的。
在《红楼梦》里,一看见“粜”这个字,眼前顿时一亮,真像地下工作者终于找到了党组织,也有“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或许,更像阿基米德洗澡,突然悟出了浮力定律,然后,光着身子在大街上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样。最让我惊奇的,是我们乡下人的口语,像语言的活化石,至今,依然保留着久远历史时期以前的用法。“礼失求诸野”,语言、文字,以及淳朴的民风和高尚的品格,也不例外。
其实,“粜”是一个常用字,唐代诗人聂夷中,有一首《伤田家》的诗歌,用到了“粜”:“二月卖新丝, 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自古,“粜”谷就是农民的最主要收入。而今,这种状况,并没有根本改变。靠“粜米”,农民一年能挣多少钱呢?我们不妨算一笔帐。2009年,全国粮食总产量10,616亿斤,以一斤粮食一元钱计,折合10,616亿元,均分到八亿农民头上,也就1327元钱;分到每一个月,也就是100元钱——这就是中国农民的“生意经”。正如温家宝总理所言:“十三亿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多么小的问题乘以十三亿,都会变得很大;多么大的经济总量,除以十三亿,都会变得很小。”
一个中国当代农民,辛苦一年,能从土地里得到的“毛收入”是100元。说是“毛收入”,是由于计算粮食总收入的时候,没有扣除成本,也没有扣除农民的口粮,要是去了这两项,100元能剩下50元,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我们相信历史是进步的,相信生产力是发展的,相信历史上的中国,从来就是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我们就可以断言,所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一个传说,不过是无耻的康熙雍正乾隆以及无聊的御用文人,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念念不忘“我们祖上阔多了”的中国人,醒醒吧。马格尔尼从北京回广州的时候,乾隆特地让马格尔尼走陆路,以便游览一下中国的大好河山,见识一下大清朝的繁荣和富庶。马格尔尼的结论是:满清王朝贪污腐化,人民极端贫困,军队和叫化子一样,不堪一击。
1840年的鸦片战争,验证了马格尔尼的话,句句是实。此时,“康乾盛世”过去仅仅40余年。“康乾盛世”,可信吗?
今天的中国,得科技之力,今非昔比。先富起来的城里人,尤其是北京上海广州等大都市的人们,要是被允许,是可以做一个信步田园的现代农民的,那正是:
荒田四五亩
草舍七八间
鸡鸣斗犬吠
晨光照炊烟
一溪门前过
半山屋后眠
人生若得意
何处不尽欢
2010年2月23日星期二,14:00整。
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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