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沃夏克串门过新年
大概没有太多的人会留恋刚刚过去的,2014马年。那个马年,好像没有什么太多好事发生。在我们这里,赶到马尾巴了,老天爷还降下了几乎创纪录的大雪。
在波士顿地区住了二十几年。大雪,当然见过。但没见过几周之内,这样接连不断,好几场,长时间的大雪。我们房子的前院后院,已经到处堆起了一人多高的雪。几十天来,白天的温度,一直都在冰点之下,地上的雪都不化了。如果再下一场,我把它们往那里放?
房顶上也盖起了厚厚的雪。由于房内的温度比较高,接触房顶的那一层雪,不断地在融化,在房子前后屋檐上形成了很多,又大又长的冰柱。站在街上,不管往那里望去,都是一遍冰天雪地。夜深人静时,不时还能听到雪堆下滑、崩塌的响声。真像是住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只有各家烟囱上冒出的热烟,才让人感到还有生气。
天气预报说,周末还有一场大雪!有什么办法?我只求这几天,送信的人不要来。门前的路和台阶都很滑,万一冰柱从屋檐掉下来砸了头可怎么办。
我是不是应该用长棍子打掉那些挂着的冰柱?省得掉下来伤人?越想越不放心,我咪咪糊糊中下了楼,去查看那些冰柱会不会断掉。
我一开门,却看见了门口台阶上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听到门开的声音,那黑糊糊的东西直立了起来,还竟说起话来:
“对不起,先生。人老了,连白天黑夜都不分了。打扰你了。”
我说:“您是…?” 等他把整个脸都转过来后,我不由得惊喜起来。“啊,德沃夏克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他微微一笑,说:“前年,我在你家,你的太太给我品偿了,泡在热汤里那又圆又白,咬下去又香又甜的食物…”“元宵。”“哦,对,元宵。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吧?”
“那是元宵节,还没到呢。”“不过,赶上过羊年春节,我们正在包饺子。”“来,德沃夏克先生,请进。”
老夏点了点头,还不住地往他的身后转过了几次头,左胳膊同时不断地前后摆动着。这时我才看到,从雪堆后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是一位有白花胡子的老头。
老夏连忙说:“我把柴可夫斯基先生也领来了,你不介意吧?”
“柴可夫斯基先生,欢迎。请进。你们都请进。”
老夏没忘了两年前品尝的元宵,还能把老柴鼓动起来,一起串门过羊年,看来,搞音乐的人都喜欢吃,是真事。
我把两位老先生请进家里,刚要走进客厅,却见那里已经被挤得满满的。他们个个手里拿着乐器,像是某个交响乐团来的人。看到两位老人进来,客厅里,乐器声突然凌乱地晌起来。演奏师们开始忙着对音,一下子,我的家变得热闹非凡。老夏切连忙举着张开的手掌,不住地摇着头说:“这里太乱了,我们到厨房去。”一扭身,领头直奔厨房去了。
这老夏,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又怎么知道厨房在哪儿?啊,一定是饺子馅的香味。
进了厨房,都洗过了手;我刚刚教两位老先生怎样包饺子,屋里所有的电灯突然一灭一亮地闪了一下,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倍大提琴低声沉闷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出来。紧随着,巴松管在低音区呻吟般的旋律一下子把周围的空气笼罩在不祥之中;而后,犹如海潮般蜂涌的弦乐,又让人仿佛们看到了黑压压一群人,形成长长的队伍,在缓缓而行;犹如哭泣般的管乐声,钻人心的弦乐声,更是让人感到悲痛、凄凉 … … … 。
柴可夫斯基,他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轻轻地,把我示范包饺子的双手有力地推到了一旁。他手掌上的那张饺子皮不住地颤动着。老先生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身子向后一倒,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是的,传出来的,正是柴可夫斯基第六,B 小调交响曲,也叫《悲怆》交响曲。是他六部交响曲中最杰出的,也是众所皆知的一部。
《悲怆》交响曲完成于1893年。柴可夫斯基曾说:“(悲怆)这个标题是对所有人提出的”。这部作品不仅是他个人一生忧郁哀怨的写照,也表现了人类共有的对人生的绝望与悲怆感。一百多年来,自这部作品的“出世”,悲怆的旋律就一直强烈地震撼着人们的心弦。柴可夫斯基认为,这一部是他一生中最感到满意的作品,“我爱它,甚过一切!”“我已经把我的整个灵魂都放进去了。”当年柴可夫斯基亲自指挥了这部作品的首次公演。几天之后,柴可夫斯基离开了人间。这部作品也成了他的“遗书”。
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乐章,包含了作曲者对希望的憧憬;对生活,幸福,欢乐的热烈探求;也反映了作曲者遭遇失败后的痛苦和绝望。我们感到了他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勇气;那不间断的与命运的冲撞和搏斗。然而,在一次次的努力中,他再也找不到那确定的方向,最终在无限的痛苦中,走到无法摆脱,永恒的死亡。
…
音乐这东西真是神奇。仅仅是空中空气的疏密变化,传到耳朵里,经耳内鼓膜、三块听小骨、耳蜗和成千上万毛细胞的振动;传到大脑,便产生了如此奇妙的感受。洗礼,对!真是一场洗礼。而当品尝食物时,眼睛、鼻子、嘴巴、舌头都用上了,最后的感觉,只不过是紧绷绷的肚子。
对于这两位大音乐家,目前来看,肠胃的蠕动更显得重要。
饺子煮好了。德沃夏克先生,不像前年来时那样疲惫不堪。他这次有备而来,情绪一直很好。他不住地摇着头,赞叹着。他说我做的饺子真的是太好吃了。我吗,几天来,铲雪铲得把前年思乡的情感也都铲没了。好像也有了些悲怆感。而柴可夫斯基先生呢,他还沉浸在低深的漩涡里。
“柴可夫斯基先生,趁热,快尝尝饺子。”
“啊 …?”“啊,对!”
唉,老柴呀老柴,你真应该跟老夏学学。
…
碗筷叮叮铛铛响,盘盘饺子上腾起的热气,上升着,在音乐声波的调制下飞舞,在空中环绕、回荡 … 。
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短-短-短-长)会是谁呢?
写于2-26-2015
想知道,我第一次是怎样与德沃夏克相遇的吗?请看《巧遇德沃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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