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首要任务,是正确地定义。——霍布斯,英国。 1 所有表达,都是从定义开始的。 不定义,无以言。没有定义就说话,是会引起误解的。 我们由浅入深,从定义一个人名开始。例如,中国最著名的篮球运动员姚明。 如何给姚明下定义呢? 一个身高2.26的男子篮球运动员;或者,中国最高的男子篮球运动员;也可以说,在世界上最有名、也最成功的中国男子篮球运动员。 这就是姚明,三者均可。 姚明太高、太特殊,将姚明和其他人区分开,看似没有技术含量。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姚明是谁”之中,看到什么是定义。 所谓定义,就是将仅仅属于某一个事物、而不属于其他任何事物的特征值,赋予指代该事物的名词的过程。 2 定义之后,再说姚明,就简单了。再也不用把反映姚明特点的那些词,挂在嘴上了,只提“姚明”两个字,对方自然明了。 如若不然,或者说,没有定义的状态下,我们又该如何对话呢? 模拟一下: A: 你知道姚明吗? B:不知道。 A:啊!姚明你也不知道吗? B:谁是姚明啊。 A:姚明,就是打篮球的; B:乔丹和科比吗? A:不是,是中国人; B:嗷,我听说过王治郅; A:不是王治郅,姚明比王治郅出道晚,但比王治郅更成功; B:哎哟,比王治郅还厉害啊。 A:是啊,是中国最高的男子篮球运动员,比王治郅还高;王治郅2米14,姚明2米26。 B:你早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吗? A:我以为你知道谁是姚明呢! B:...... 有一种情况,更常见。你在野外旅行,看到一朵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朵,但,你不是植物学家,不知道是什么花。 当此时,你如何将看到的野花,和友人分享呢? 答案是:几乎是不可能的。 4月的一天,我带着鄙人的走狗、名叫闪电的泰迪熊,去附近的大望京公园,散步。见到一种紫白两色的小花,紫色高贵,白色淡雅,两色相对,分外妖娆;然而,我于植物,基本无知。 图1 二月兰 于是,我拍了个照片,发到朋友圈。问:这是什么花儿啊? 转眼之间,信息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一位西瑙毛桃的美女说,是“紫菜花”。 我的学生说,是“二月兰”。 发一张图,在朋友圈寻求帮助;或用百度识图找答案,未尝不可。然而,一来,这是21世纪才有的高科技,并不具有一般性;二来,比其“二月花”三个字、6个字节来,一张图片的信息量,增加了2万多倍。 简言之,当我们定义了“二月花”之后,有关二月花的一系列特征,就被装填到了“二月花”名下,成为其默认内涵;当我们再一次引用“二月花”的时候,就无需再对其具有的特征进行重复说明,而被当作是人尽皆知的共识。一次定义,多次使用,直到重新定义为止。比如,小姐这个词,原本指富贵人家的千金,然而,她被现实重新定义之后,就没人再用她的原意了。 显而易见,定义是表达中的一种经济行为。因为定义,大幅度地降低了交流成本;反之,没有定义,交流成本会指数级上升,直到无法交流为止。如,在对方不知道“姚明”的情况下,和对方讨论姚明,成本极高;在不知道花名的情况下,想和对方分享一种花朵的美丽,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定义,何以言? 3 英国著名政治学者、《利维坦》一书的作者霍布斯,对语言和定义,有非常精辟的论述,他说:语言的首要任务,是正确地定义;而语言的最大滥用是无定义或错误的定义。 如果说,所有问题都是逻辑问题成立的话,那么,至少有一半问题,是定义不当引起的。 举个例子。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开始对内搞活、对外开放,其中,一个重点是“企业改革”。未曾想,国内对“企业”的改革,还没有起步。近邻日本经济学家,却提出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中国没有企业。既然没有“企业”,改革“企业”,从何谈起啊? 这下,国内经济学家们,不干了。纷纷写文章、写书、发表谈话,异口同声地批评日本经济学家之言,是无稽之谈。 怎么可以说中国没有企业呢?我们的国有企业,体量巨大,扼守国民经济的要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中国经济的中流砥柱。 日本经济学家回应说:企业是自负盈亏的经济组织,经济学是这样定义企业的;中国的国有企业,没有自由定价权、完整用人权和投资决策权,同时,还承担着一部分社会职能,所以,是不能自负盈亏的,也就不能称为企业。 40年后的今天,中国和西方,又在为中国是否市场经济体制,陷入僵局,且各执一词。说到底,还是国有企业的性质问题,是40年前如何定义企业问题的延续。 西方和日本,坚持认为,国有企业不能独立运作,是政府的附庸,同时,对其他国家的企业而言,构成了不公平竞争。然而,中国方面认为,国有企业是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经济的控制力量,也是“独立运作的企业”。 如果,我们说中西双方是因为“企业的定义”而陷入僵持的,也不为过吧。 反过来,要想走出僵局,中西双方也必须在“什么是企业”上,达成共识,否则,必然是自说自话,永无宁日。 没有定义,一切都无从谈起。 不定义,无以言。如霍布斯所言:对于追求真知的人来说,查验前人的定义就是必要且是重要的。如果前人的定义是随便定的,就要加以修正或重新定义。因为,定义是推演的起点,如果定义错了,结果就必然会错,甚至会大错特错。所以,正确定义名词,便是语言的首要用途,这也是获取科学知识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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