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有人說過，民族主義是動物群居心理在人類心理上的反應。而且這類群居動物一定是弱小動物。強悍的動物從來不群居，比如豹子老虎。牛羊是群居的，狼也常常 群居。不過狼群是小群不是大群，一隻孤獨的狼，往往比一群狼更兇猛強悍。從邏輯上講，動物越是群居，越是弱小，這是一種自我糟賤的惡性循環。原因是，由於對群體的過度依賴性，獨立個體的大量生存技能都因無緣鍛煉而退化。

非常可惜的是，這種戕害自己民族個體生存能力的民族主義，現在正在中國當紅。民族主義被視為主流思潮，當作唯一正確的思想方向。無論左中右，激進保守，民主反民主，各種流派都跨不過民族主義這道門檻，陷在民族主義泥潭中無法自拔。清醒者鱗毛鳳角而已。

我說民族主義是害族主義並非無的放矢。歷史上的各個民族一直在融合演變，演變結果的強弱與否，與民族血統或正統性完全無關。非洲的原始部落是正統的，既不接 受外來文化，也不和外族通婚，凝聚力不算不強吧，可是民族不但不強，還非常落後。曾經強大一時的日耳曼民族，信奉民族主義也就是種族主義，幾乎就要完成民 族擴張，結果卻慘敗。世界上各個愛好和平的國家，不分種族地聯合起來，最終把這個擴張自己的民族打敗了。有了這個案例，相信今後不論哪個民族想來同樣的擴 張，結局也相似。

有人說，所有發達國家都有自己的民族主義。聽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毫無依據。連說這種話的人甚為尊重的馬克思先生，也一再說，工人沒有祖國。那些西方的發達 國家，把引進異族的移民作為國策，來修補人口減少的社會問題。也把禁止種族歧視作為國策，防止不同種族之間發生糾紛。試問這樣的國家怎麼會讓唯我獨尊的民 族主義抬頭，讓那麼多不同的民族互相打架，最終自廢武功？

民族主義有它的長處，那就是內部凝聚力。當一個民族的個體覺得自己不夠強，特別是這個民族的領袖覺得自己不夠強的時候，唯一可以使他們感到氣壯的，就是把同 族的群體力量集合起來，借給自己用。借用要有一個好藉口，如果找不到階級相同、主義信仰相同的藉口，血緣和出生地的相同，就是再好不過的藉口了。特別是那些在歷史上受過異族蹂躪的民族，只要稍翻一翻歷史老帳，再把比自己強大的國家在國際交往中的過錯渲染一下，凝聚力馬上輕鬆借到手。

借來的力量該怎麼用，用來幹什麼，大有講究。有道是，民族主義是雙刃劍，一旦當群體力量凝聚起來，排山倒海的衝擊力將落在誰頭上，到那個時候就不由領袖自己說了算。前一陣子的民間反日力量，好容易凝聚起來，又被迫不及待地化解掉，內中的隱情大概就是這種苦衷。

難道群體力量聚集起來只有破壞性沒有建設性嗎？也許有，但是歷史不斷在說，群體力量聚集以後，破壞性總是大於建設性。群體力量聚集，如果表現在和平時期，往往是頭腦發熱，情緒過激。只要去看看大煉鋼鐵的大躍進是怎麼回事，就知道。如果表現在戰爭時期，破壞性就更大。但是對贏得戰爭的那一方有好處。歷史上的戰爭，非正義的居多。愛好和平的人士，基本上反對任何性質的戰爭。抵抗異族侵略的戰爭，凝聚群體力量一定是有好處的吧？也不一定。抗日戰爭就是一例。抗戰是 在準備很不充分，盟友尚未聯合好的時機爆發的。如果戰略時機掌握好了，戰爭延續的時間也許不那麼長，國民的損失也許不這麼大。戰爭是被迫開始的，迫使開戰的壓力，有一大部分來自群情激憤的民眾力量的聚集。這些力量的聚集，是某黨的有意所為，為他後來的執政帶來很大好處。

最近有一個流行詞語：“突發公共事件”。當然事件各方都有必要在事件後學乖進步，我只就事論事。當一群人（如果同族而且信奉民族主義）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 們會不自覺地提升自己的勇氣，人多勢眾，惡從膽邊生，完全沒有在獨自個人時的那種理智、思考和智慧。拳擊手把力量聚集在手上，以便一拳打倒對方。科學家發明家就不需要這種聚集力量，他們需要手腦的平衡。民族主義可以讓一個民族出現前赴後繼的義和拳，但是很難出諾貝爾獎。

道理是這樣的，一個有極智謀的人，在需要消滅對手的時候，一定要聚集群體力量，以勢壓人，把對手打垮；在需要自我穩固的時候，一定要化解群體力量，鎮壓群體 力量，或者把力量矛頭引向別處。請一個自認純正的民族主義者，也學着有智謀地想一想，你如果有力量的話，力量準備借給誰？或者，突破民族的局限，以普世價值為原則，自己掌握自己的力量？

2005-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