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她家女儿里面的老二,大姨是没有文化,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三姨留在了吉林,老姨比我大十二岁,我们都属马。四个女儿呈现身高的遗传分离现象,我妈和三姨个子高,一米六八到一米七的样子,大姨和老姨个子矮,只有一米六或者六二。 我出生在1966年,那年老姨12岁,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她刚刚小学毕业。她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妈妈找人帮她安排工作,她进了一个区医院。那个时候的老百姓,不找人,什么事也办不了。在医院里老姨的工作是收款,她的工资是十八元,每天收款的错误,足够她赔尽自己的工资。我妈妈每天站在她工作的收款台外面看着她,直到她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她的工作。 之后老姨被调到注射室,学习消毒,打针。据说比较难的活是给儿童做静脉注射,我妈妈买了个大兔子养在家里,老姨在兔子耳朵上面练针法。 老姨是个爱拔尖的人,在医院里做了团支书,带领年轻人搞各种活动。限于她的学历,她在医院里的发展就到这里。我妈妈找关系给她弄工农兵大学生的指标,几次都是从哈医大下来之后,在中间被别人截去。说起来我妈妈也不过是个小印刷厂的会计,怎么能办得了这么有难度的事,仿佛那时候的关系里面,也有很大是朋友的意思。 77年老姨参加了高考,成绩不怎么样,78年又考,还是不行。我妈说她是小学学历,中学都干革命去了,根本没念书。 转眼老姨就二十几岁了,隐隐约约和医院里的某男同事恋爱。消息一传出来,引来各方的反对。医院的儿科医生张阿姨到我家,和我妈妈说这桩婚事怎么怎么不般配,听说男方的家里也是非常的不满意。感觉就是两边都觉得对方不般配。两个年轻人觉得对抗不了人民群众的强大力量,自己了断了。此后,我家就是我老姨相亲的战场,来来往往给我老姨介绍了一些才俊,直到最后这个就是我老姨夫了。在相亲阶段,我妈妈给老姨做了包装,手表自行车之类的事情我是不知道,我亲手帮过忙的就是我妈妈给她买了一件毛绒大衣,我和妈妈给大衣做垫肩。七十年代末的生活水平和毛绒大衣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谁叫老姨个子矮,先天条件差一点呢。老姨和老姨夫处对象的阶段,经常来我家做客。春节之前准老姨夫送来整麻袋的好吃的,像肉啊,鱼啊,鸡啊,排骨啊。老姨亲口告诉准老姨夫,二姐就是妈,要好好孝敬。 老姨结婚之后我妈妈还是挺关心她,经常去她家看看她的情况,特别是她生了孩子之后。老姨家其实生活条件比我们家要好一些,因为老姨夫虽然是个转业军人,分配在二厂当电工,但是他的工作调动到一个物资部下属的公司。八十年代初,物资部的公司是有点油水的,那时候是卖方市场。生活上他家一冬天都有苹果吃,也是最早就从单位分大米的。老姨的儿子,就是我的表弟80年出生,属猴,小我十四岁,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才四岁。就在我的老姨夫不停地出差中,老姨辛辛苦苦地把表弟带大了。 老姨和老姨夫都是没有高等学历的人,受他们那个年代的限制。八十年代中后期,社会上各种成人教育都兴办起来了。我哥哥脱产读了电视大学,老姨和老姨夫把业余电大课程也都读完了。老姨夫还特别刻苦,门门功课都要得满分。老姨的护士职务升成了护士长,团支书变成了党支书,后来干脆当了副院长。院长就是她当年谈恋爱的男青年,两个人都成长为医院里面最高权利和最高地位的人,不知道当年他们都反对的是什么。 老姨夫是个看上去特别老实厚道的人,但是一个常年在商场上奔走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的老实厚道呢,那样的生意可怎么做。就是那句话,大智若愚,人家是大智慧。老姨夫每次和我爸爸一起吃饭,我爸爸都欺负他,叫他喝酒,不喝不行。其实我爸爸也不是能喝酒的人,他是因为关节不舒服,有人建议他每天喝点小酒,舒筋活血,才锻炼得能喝一小酒盅的,就那么点酒量,他还欺负老姨夫呢。我爸爸则是喝点酒就找地方呼呼去了。他们大呼小叫地让酒,经常被我妈妈劝阻,叫他们好好喝,别闹,我爸爸偏就喜欢人来疯地闹一闹,说是喝又喝不多,只有喝个气氛了。我爸爸生前和老姨夫的关系一直是这种状态,都知道是老姨夫让着我爸爸。 老姨的命够好,这样的二姐,应该是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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