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阴天。昨天就想挪木头花盆里面的韭菜,开了门就去干。一挖才发现,木头花盆里面的韭菜根长得非常好。昨天剪的韭菜,现在只有很短的茎,土里面却是一大坨。分五坨,挪好了韭菜,小树林里面的韭菜地就算正式落成。 挖韭菜的时候,闻到丁香花的芳香。我非常喜欢这个味道。去年搬进新家的时候,正是丁香开花的时候。我坐在deck上的秋千上,不肯进屋。今年春天,各种花开了一遍,惊艳了我,丁香来得比较晚。我一直观察,看到二楼主卧的窗外,丁香树的顶部,有不少花蕾,一团一簇地,有点泛黄的白色花蕾,在风里摇摇摆摆。这棵丁香树,看上去应该是房子盖好的时候种下的,应该有十五六年的树龄了。它是一棵树,有主干的,和我中学的时候见过的丁香不同。 小学毕业考进初中,新学校的校园不在市区里。校园的格局也和小学大不相同。五月的时候,丁香花开。满校园都是香味儿,紫丁香开了之后,一团一簇,像云像雾。下课的时候,要躲到丁香树丛中间,闻不够那个香味儿。偷偷地摘丁香的叶子,深绿色,心形的叶子,夹在书里面当书签。那时候的我才十二三岁,一转眼四十年就过去了,人生只是一瞬间,如春花飘落,何其短暂。 初中的时候,我还特别贪玩,最不喜欢坐在教室里面,把书上的每道题做几遍。考试的时候也是想得第一的,但是就凭点小聪明,怎么也赢不了人家刻苦的同学。没办法,每次考试之前,只好临时抱一两天佛脚,紧急背背地理书和历史书。结果就算分数虽然上去了,我还是史地盲。时间坐标上的事记不清楚,地面坐标也是非常糊涂。成绩还是非常可以混过去的,排名没离开过前十,经常是前三。 那时候天气暖和了之后,我总是跑后操场的。野草野花都吸引我,采些个夹在书里本里。单杠双杠也喜欢吊在上面,和别人学习怎么翻下去,再翻上来。弄不好口袋里面的东西会在翻来翻去的时候掉出来,偶尔也有没感觉到丢了东西的时候,离开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的初中班主任老师,她姓崔,中年妇女,个子不高,一脸严厉,她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崔老师很看重学生的学习成绩,她认为男同学比女同学聪明,然后就是非常不喜欢我,她觉得我只是一时的小聪明,成绩是不会一直好下去的。这么说是因为我当时近视了,要请一个下午的假去配眼镜。妈妈给崔老师打电话给我请假,礼貌性地和老师交流,问起她对我的评价。妈妈专门特意很夸张地告诉我崔老师对我的看法,以至于我心里太过明白。 崔老师找我谈过话,说我在体育课上老是让老师难堪。想想也是我的不对。初中的时候,男生和女生分开上体育课,应该是考虑到女生的生理变化,才这样安排的。女生的体育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姓褚,一个一说话就脸红的老师。褚老师有句口头语是‘你们女孩子’,引起同学们的广泛不满。背地里大家抱怨,说是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其实我上体育课也不会在意老师怎么说话,但是听了议论之后再听老师总是说‘你们女孩子’,就觉得格外刺耳。于是我经常接老师的话,打断他的名言。于是我就被班主任谈了话。之所以说这事怨我,那是因为除了我,没有别人当众表示不满,只有我这个玻璃心的人,心里什么也藏不住,才会说出来,被谈话自然就是应该的了。 刚上初中不久,有一个数学阶段考试。考完试,出了教室就有人问我答得怎么样,当时自己没有自信说都答对了,怕万一哪里没对,成绩出来,会被笑话。所以我就说自己也答错了一些。等成绩出来了,我得了满分,我于是被同学指责,说我是个说谎的骗子,成群的同学由此鄙视我。我以为自己也许只能得这一次的满分,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呢。所有人都这样想。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那天,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所有的课也都结束了,全班同学都坐在教室里,唧唧咋咋的就像一群小麻雀一样在说笑,这时候崔老师来了,我们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住嘴。崔老师拿了二班的数学考试试卷,分了一半给我,一半她自己看,我和她,一起给二班同学批卷子。我当时感觉很惶恐,自以为没有那样的实力,也没有那样的威望。但是我也没有别的选项,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事。批卷子,我感觉还是力所能及的,自己感觉对题目和答案都有充分的理解,于是刷刷刷就干了起来。 我一直也捉摸不透崔老师的心意,她喜欢我,不喜欢我?不知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喜欢的同学学习成绩好,我的成绩也不错,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初中的时候开始入团,先入团的就是好学生。班上的优秀人物有很多,包括班干部(班长副班长,劳动委员,学习委员,文艺委员,生活委员,体育委员),各科的课代表,团干部(支书和支委)。大家一批一批地入团,而我是一直不能入团的那个人。一直到初中毕业之前,崔老师声明,和别的学校的学生相比,我们班的学生都是好学生,所以,她批准我们全体入团了。虽然我入了团,毕竟是最后一批,怎么说也是班上比较落后的学生,虽然我的成绩没出过前十,经常是前三,谁知道我不是暂时的小聪明呢,时间能不能证明这个。 直到高考之后,我断断续续听说,崔老师觉得我很好。其中有一个人是我爸爸的同学,后来和崔老师在一个教研室。爸爸的同学说起去我家吃饭,庆祝我考上大学,崔老师说我是她学生,是她学生里面的聪明学生。太晚了,她的话已经不重要了。真的,我只是一个证明,证明了我自己,并且证明了她。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初中班上的同学组织活动一般不带我参加,上大学之后,也有人问我愿意一起去看望崔老师吗,我已经不觉得有必要。尤其是面对她,听她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会觉得尴尬。 丁香花的香味太好闻了,隐隐地觉得心里酸楚。也许是这花香钩起了这些往事吧。专门想起这些让人郁闷的事情。这些事,有些像丁香的香味呢,郁郁不散,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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