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金彬章诞生120周年祭 (四) 父亲出生在宁波,除了一口宁波话之外,生活上海几十年练就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对着不同的人灵活转換着二种差别很大的方言。有在上海生活了几十年的宁波人,总是改不了乡音,人称老宁波,就象我母亲还有我岳父。岳父在上海行医几十年,还是乡音未改,母亲很喜欢同我岳父聊家常,都说的是“贼骨硬”的宁波话。他就憑借他的出色的语言天赋,抓着机遇,在上海成家立业,闯出一番天地。 尊老的榜样 从1930年代父亲的经济状况允许了,他把留在宁波的母亲及大哥大姐举家搬迁到上海高桥,他没忘了把祖母和外祖母都搬了出来,此后一直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她们受到尊敬和爱戴。外祖母没享受天伦之乐几年,在我1940年出生前,因患脑溢血,在几小时后就逝世了。 父亲因祖母患慢性气管炎经常咳嗽,住在一起后父亲就毅然戎烟,给祖母舒适的环境。家里每天三餐总是先将容易消化的味美飯菜给祖母和外祖母,父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其次,母亲总是最后进餐。 祖母信奉佛教,每年的某一天佛教徒为心灵纯洁必禁食一天,父亲考虑祖母年事已高禁食一天对身体健康有害,就从儿孙们中间挑出一人替代祖母禁食,因为名为禁食实际上被儿孙们攺了,一天的禁食中仍有水果可吃,不在禁食范围,于是“响应” 禁食者众多,禁食前一天大家先吃了一顿好钣好菜,然后深亱零点开始到第二天零点,大家又拼命吃各种各样瓜果李桃,过了一天吃水果的嘉年华。 1951年6月,父亲的厂子和居家一起遭解放以来上海最大一次火災,祖母受了惊吓,之后又暂住在临时住所,老人在经历如此的災难又在生活条件剧変情况下,卧病不起,爸爸请来留徳海归名医万正华医师来诊治,用了当年刚引进国门的抗菌新药盘尼西林,即后来的青菌素治疗,可惜已回天乏朮,终年九十高寿。祖母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几年后又把棺木运回宁波,才与祖父合葬在宁波郊外的金氏家族袓坟。这个金氏家族坟地很大,是父亲在1940年代购得,並把金家祖宗能寻得到的遗骨迁来,墓葬按长幼辈份,照地势高低排列,父母親在下面一列也做了寿坟。 执母亲之手与母亲携老 父毌亲微笑面对相机镜头摄于一九六五年 父亲年轻时性子有时急燥,往往遇事没等母亲解释就教训起母亲,毌亲感到委曲就默默地流眼泪,父亲见母亲流睙,他一稞柔软的心使他侷促不安,也不知道如何哄好毌亲,顿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父亲爱给母亲开玩笑,母亲的女红做得并不好,有时兴起会用勾针勾一顶帽子之类东西,常因技朮不高就简单勾一顶园帽,酷似廟里僧人戴的和尚帽,父亲就涎着臉问,这是给哪个和尚勾的啊?母亲也没恼也没急,知道这是父亲又一个玩笑,衹是淡淡的一笑过去了。 1946年父亲同朋友去香港台湾周㳺一圈回来,拿着一張照片给大家看,我当时也就五六岁,根本不懂照片的意思。原来照片上父亲与一台湾高山族年轻公主合影,並且父亲的手臂还搭在公主的肩上,虽说没有过分亲昵,但是在七十多年的社会环境下也算夠“出格”的。母亲斜眼看了公主一眼,又是淡然的一笑。父亲失望了,他心惒至少会使母亲嗔怒父亲一下,结果没有,因为母亲对父亲太有信心了。父亲对母亲的忠诚,从来没有那怕想过,父亲会与母亲以外的女性有过任何诽闻。在当时的社会有钱人家,老爺娶三房纳四妾是天经天地义的事,但父亲对母亲的忠诚却是致矢不移的。
一九六五年父亲和母亲去看望在安徽黄山茶林场“插队落户”的六妹,先是拜竭了中山陵,来到茶林场后,六妹陪着父母亲㳺黄山,母亲年幼时缠过不完整的小脚,上黄山路上十分艰难,父亲和六妹一路搀扶,终于登上黄山顶峰。这是父母亲一生中最后一次携手旅游,留下中山陵前合影,弥足珍贵。
父毌亲拜竭中山陵前合影摄于一九六五年 父亲对母亲的爱,尤其母亲在1969年中风瘫痪后,父亲每天给母亲梳洗,不其烦其烦地扶着母亲作康复锻练,每日三餐为母亲碗里放上易消化又美味的飯菜。母亲瘫痪不能外出活动,父亲在外面有好吃的东西首先想到的是母亲。那时在外地工作的子女经常轮着探亲回上海,父亲就带着去大壶春吃生煎包子,父亲没忘记在家等着的母亲,父亲等店里包子出锅之时,先装一客留着,等父亲长腿外孙一吃完,就跑着把包子送回家,外婆吃的时候包子还烫嘴呢。
母亲在父亲百般呵护下,在我姐妹的精心照料下,又经过了漫長的十六年,在睡眠中安然地离开了人世。 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父亲深知自己家境贫寒,没有受过良好教育,因此也更深感通过教育在社会上发展的重要性,因此对子女培养十分重视。1951年秋当时正值在三反五反运功,父亲的厂子和家居遭受重大火災损失,在经济非常据积的情况下,还送我三姐上贵族学校,即上海中西女中,后改名上诲市三女中,我母亲叮嘱她,学费是很贵的,你要用功啊!到了六十年代,所谓“家庭出身”直接影响了六妹的升学,但我父亲还是会帮她找能提高写作或书写的老师,然而会带着她上门去请教,使她得益匪浅。 我父亲对子女却是放手让他(她)自己选择人生道路。我二姐在解放初考大学时,因她的童年在高桥乡镇上度过的,她喜欢种蔬菜种植和家离飼养,当时去了南通的江苏农业学院,然后刚读完一年级,又遇上朝鲜战争,她义无反顾地响应 “抗美援朝”参了军,母亲死活不答应,父亲出于无奈放走了她,其中更多的的考虑是,儿女大了应该放手让他们自己决定走怎样的人生道路,父亲再也不干涉了。 1963年秋我和三姐大学毕业了,我分配在沈阳工作,我三姐分配在长春,二年半后我又被林业部调集到黑龙江的北大荒。到了六十年代中期,父亲又相继送走我四妹去江西新余钢铁厂的职工医院。接着又送走六妹去了安徽黄山茶林场“揷队落户”,接着又送走我五妹,支援“三线”建设去了江西山沟里江西钢厂。父亲是“识时务”的,在中共治下的中国,每个个人就如“学习毛主席著作好榜样”雷锋所说,每个人都是一枚小小的缧絲钉,党把你拧在那里就(钉死)在那里。一九六十年代的父亲这个家,除大哥和大姐外,全都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全国各地。 攺革开放后,父亲晩年并不孤独,先是大姐一家同住照料,文革期间六妹照顾病床上的毌亲,到文革结束后三姐在香港出资在上海为父亲买房,搬出北海路越来越恶劣的居住环境。我五妹接过这个照顾父亲起居的任务,直到1996年父亲过世。我们兄弟姐妹对父毌亲的爱是无容置疑的,但每人又由于経济条件和家庭情况不同,对父亲的贡献总是有差别的。我们心里都明白三姐贡献特大,对父亲关爱无微不至的,父亲心里明白,就是放在心里,父亲从来就是一视同仁,祇说大家对他都特别的好,从来没有说这个比那个更好。我家里有二兄弟六姐妹,大家相亲相爱,一人经济有难,大家邦助,身体上有疾病,大家都尽可能去照顾。几十年间从没争吵过。 我父亲很慈祥,尤其对女孩子,基本上没有骂过,对男孩也不会打但罚得很重。我小时候特别受宠,因而往往持宠而骄横养成许多坏习惯,父亲却不宠我,时有处罚,最严励的一次也是是唯一的一次,是罚我当着众人的面跪在长板登上,实在是我闹得太过了头。父亲如何教育童年时的大哥,因他年長我十七岁不可能有印象了,但我依稀记得在大哥成家后,因经常外岀跳舞(相当于现在卡拉OK),与大嫂发生冲突,嫂子把皮鞋扔到大哥的头上,就跑回娘家躱起来了。这事让我父亲知道后狠狠地训斥了大哥,並派了二位在我家常住的堂姐妹,把嫂子请了回来。父亲对子女教育话不多,也不会一本正经训话,而是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讲道理。父亲说话幽默风趣,不分長幼常喜欢一些玩笑。平时里家里很民主,谈话时,小孩都可以插嘴参加讨论,我们就在这样芬围中成長的。 父亲爱家,他不会一人外出上馆子吃喝。虽然有时也带我们上馆子,但更多的是在家里,父亲烧得一手好菜,由父亲掌勺,我们姐妺们围着当帮手,于是四只冷盆,四只热炒,两只大菜,飯后点心等等,弄得像模样像。一大家子大人先后二桌,小孩一桌,其乐融融。七十年代,嫁几个女儿的喜酒都是家里举办的。父亲还亲自领着大家做各式正宗宁波风味的八宝饭,芝麻湯园,巧果,春卷,糯米糕….逢年过节就更有家乡味道了。 父母亲家里还有二件“传家宝”:竹制揺蓝和竹制座車。从五十年代中起到七十年代末近二十五年间,父母亲下的十七个孙儿的绝大多数,在襁褓期都先后睡过这竹制摇蓝,有个时期有两小外孙同时在家,就把两个小外孙都挤在一个揺蓝里睡,一个睡头一个睡尾,似乎小外孙们也知道外婆家的揺蓝睡得香。等离开了婴儿期后,就乘坐竹制的座车,由外公(爺爺)推着座車,穿过狭窄噪杂的弄堂,到一个称“小花园”地方玩耍。这摇蓝这座车爺爺和奶奶(外公和外婆)倾注了多少的爱啊! 有一件事是值得一提的。我大姐夫很小时来上海学徒,进了我父亲厂里,由于大姐夫的勤奋,被父亲看中,大姐也就许配给他,最后成了父亲的资方代理人,即现在称之为経理。在文革期抄家时,因当时大姐一家与父母亲同住,所以两家抄家物资被一起上交的,“文革”后给资本家落实政策,归还一定数目現金,由大姐夫去单位领取,领取后大姐夫自作主张,与父亲六四分,他拿六父亲拿四,显然是不合理的,父亲为了家庭和睦也就认了,还是象以往一样对他。记得大姐夫在上班期间由于下班到家较晚,父亲都吩咐大姐另留一份好飯好菜给大姐夫。父亲的大度给了子女很好的榜样。 最后的全家福摄于一九九五年春节 平等待人
有一段很长时间内,我家与工厂工人住在一起。我小时侯年少无知,自以为是老板的儿子,上海人称为“小开”,有时对工人䦉意妄为,一次我打了一位工人一记耳光,父亲知道后,立即领了我找到他,强令我向这位工人当面道歉。后来父亲又训斥我好长时间,给我留下永的教训。 父亲对待厂里工人如同家人。公私合营前每逢过年都发双薪,每到如端午中秋等节日都会买些生活用品贈送表示慰问。父亲对外在激烈的商战中态度的强硬的,但对内从来不用侮辱性语言训斥厂内职工。“文化大革命”后有原父亲厂子老职工,还到家里对父亲“文革”所受的不公正遭遇表示慰问。 助人为乐 救助贫困 父亲出身在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心底的善良,极富同情性,這是父親來自祖母的家傳的美徳,在回忆录開始就有祖母家還剩一點米,都要救濟來求助的鄰里的故事。解放以後,父親家道因遭火災,又受到中共對民族資本家的“利用、限止、改造”針策下的盘剥,最後的私有財產被剝奪貽盡。但他还是初心不改,无论自己富穷,总时刻想着穷苦的人。 解放前夕我六妹出生,母親奶水不足,從宁波僱了一位奶媽阿鳳。阿鳳經過舟船勞頓,到我家巳无奶水。原來阿鳳是新寡,生下遺腹子,迫於無奈到上海靠奶水維持在寧波鄉下二個兒子的生計。父親考慮再三,還是留下了她,小妹每日吃奶祗好由母親向鄰里乞討,或以奶粉䃼充。父亲改变了阿鳯一家的命运,父親把她安排在大哥廠裡工作,还邦助把她的二个兒子從寧波鄉下接到上海团圆,她成了我們家庭一員,她感恩父親母親一輩子。 “文革”初期,已退休的父亲又被强迫在厂里“劳动改造”,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有一位临时工女工,家里孩子多家境很贫困。父亲当时也穷没有钱。但考虑到我家曾经也育有许多孩子,现在都長大了不再穿的旧衣服很多,父亲也不和我母亲说,找了旧衣服鞋之类的给拿了过去。可那次出了点洋相,把我母亲在穿的一只鞋子也放进包里拿去了。后来我母亲中风行动不便,请了保姆,可保姆的静脉曲胀很励害需要手术,父亲负担了她所有的手术费用。毌亲过世最后的几年有保姆服侍,费用由兄弟姐妹负担,父亲很感激。但有次他得到一笔补发的退休金,我妹去领来给他,他转手就给保姆了,而毎月是给保姆工资的。 到了晚年的父亲,仅靠退休工资生活,我们兄弟姐妹虽是不定期给父亲寄钱,他却毫不吝啬地给一些穷苦的人,有些根本从不相识。清晨去公园晨练,遇上一乞讨者,父亲一摸口袋没有带钱包,对那乞丐说身边没带钱,让他等在原地,等回家拿了钱,再给他…。父亲他老了,喜欢坐在弄堂口,看着人来人往,但凡看到讨饭的父亲就把钱给他,有时没有零钱,十元钱也会给的(当时八十年代)。邻居也看不过去了,有时邻居先看到讨饭的过来(讨饭的会隔三差五的来)马上把我父亲引开到别的地方去。 他的善良,他对穷苦人的同情心,时常慷慨大方出手,做到了极至。有伪装的穷苦人他也会一样对待,当时有个做小生意的穷人,他摸透父亲的善心,多次开口向父亲借钱,父亲都很爽气的给他,但此人从沒有还过錢,此事让我大姐知道后,就偷着的警告此人叫他不许骗父亲,但大姐又不敢把此事告诉父亲,如果把这做法告诉父亲他会不高兴的。 父亲做又一件好事,在我的记忆中是难以忘怀的。当时父亲想到跌打損伤是每家很容易发生的事故,他弄到一张治疗趺打損伤的秘方,他把秘方的药材配齐,用酒浸泡后就可使用。结果他做了一大瓶,又分了很多小瓶,分送给左邻右舍,让他们备用在家中,发生情况马上可以用上。当时药品沒有现在这么多,邻居们用上后确实效果很好。父亲得知后又做了很大一瓶,他对人说随时要用随时都可以来拿。由于父亲的认真细仔过人,所以很多事情做的都是成功率很高的,我们兄妹八人遗传父亲这一风格,是得益非浅。父亲在与邻里间相处和睦、大度和风趣,得到了大家的真心爱戴。 每年春节,尤其是正月初一,家里来客盈门,父亲是金氏家族在上海德高望重的最高的长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父亲把他们从宁波接到上海,或求学,或在我父亲厂里工作,或长大了介绍嫁人…,有一位我的堂兄前妻过世续弦两次结婚姻都是父亲操办的。三伯父家的二位堂兄经过我父亲培养,后又由于自己刻苦努力,成为各自行业的杰出人才…。因此每年春节成了感恩的聚会,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直到文化大革命后的岁月里。 强身和养生 年轻时的父亲就一付强健的体格,1930年代参加民团,曾獲長跑比赛第一名。年轻时还练过拳脚防身。父亲还练过催眠朮,据父亲说有一位朋友被他催眠后,受他控制梦中回到乡下的家,弄得老家鸡飞狗跳牆,又不见人影,后来他家里来信叙述某天发生的怪事,正是那天他被催眠后神游回家乡闹腾的。 进入老年后,对生活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他坚持合适的锻练身体方法。早晚在床上做全身按摩,上午到人民公园打太极拳,下午练习柳公权书法。直到我父亲逝世前十来天,他还自己走下楼去在小花园里坚持锻练。 兴趣爱好造就多彩人生 父亲很会玩,带着我们去中山公园,长风公园,康健园等地去玩,教我们划船,跟我们一起爬山,在绿草地上野歺。总之有玩的好吃他总是带着一大家子的人共享。 父亲其实很喜欢旅游,抗战胜利后与同行的朋友周游了台湾香港,旅行中所见所闻使他开阔了视野,使他在事业的发展受到更多的啟发。他经常带我们去旅游,除杭州无锡长熟嘉兴外,去得最多的还是家乡宁波,从上海乘一夜轮船,清晨到达宁波码头时,听到满街人都操着宁波“闲话”,感觉十分亲切。有一次运送祖母的灵柜回宁波乡下安葬,到宁波后租了一艘大木船,与三伯一家的孩子一起,又跳又闹,而船舷两旁却是中国最富遮的田野,缓缓地像一幅幅画框中油画美景在眼前展现,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感到家乡的山山水水是多么地美好。 他对象棋情有獨钟,在他有钱时,时常请一些职业象棋手,付费教他下祺。我们兄弟姐妹及其子女経常去看望他,不免被他留下来杀它三五盘放肯作休。退休后更是视下棋甚于吃饭,而大多数时候与弄堂里的一个㐅姓前老板下棋,两人过去身份相似年龄又相近,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时常会落子誨棋互不相让,外人看来很发笑,为一个子会弄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但过不了二天两人又坐在小板登上,在楚界汉河上撕杀起来。
父亲对象棋情有独钟 京剧是父亲的另一爱好,父亲是京剧迷,解放前家有留声机(唱机),他买了大批京剧的唱片,在些还是成套的,前面提到1951年家和父亲厂子,遭遇火災,这些唱机和唱片都早巳化为灰烬。我父亲是马连良和周信芳的戱迷,像《空城计》、《四朗探母》、《苏三起解》等名曲由名角儿唱的折子,都能即兴来二段。除了唱功外,父亲武打也能比划二下,我外甥说外公拿着长柄雨伞作长槍,在窄小的房间演起槍挑小梁王非常到位。我小时候父亲也带过我去看京剧,小孩对大段唱腔感到很无聊,中间就呼呼大睡,但每出戲快到终了时,必有一场热闹的武打戱收场,这时父亲就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说,醒醒开打了。父亲晚年看京剧的瘾头仍不減当年,时常一人去戯院子,有时不惜从“黄牛”手中买高价票。我很后悔在父亲晚年时,没有倍他老人家再去看一二回京剧,满足他最后却最简单的願望。
我父亲还有一痴迷的爱好,就是钓鱼,约鱼在上海大城市並非易事,带着渔具买了鱼餌,要转乘好几路公交车,才能到达某个鱼塘,但有鱼的鱼塘有人看管,没人看管的鱼塘很难保证有鱼可钓。父亲十有八九,起个大早,回来赶个郊区末班公交车,两手空空回到家巳是七、八点钟,家里人劝他不要再去干这劳命伤神的事,他却坚持要去。有天又早早出去钓鱼,这天回来特早,一回到家就嚷嚷说今天钓到了大鱼,所以早点回家来好杀了这活鱼煑好给大家吃,他拎出一条“大鱼”让大家看,还不到一斤的中等大小的鱼。大家跟父亲说我们不相信,这是你在菜场买的呢,父亲回说就我钓鱼本事那有假的,于是亲自动手把鱼烧好了全家每人分了一小块,皆大欢喜。我唯一的一次跟父亲去钩鱼,还带去书看,根本不象認真钓鱼的,却带去相机抓拍到父亲专心致志钓鱼形象。 父亲专心致志钓鱼的形象 父亲生命最后的日子 我父亲是个坚强的人,在他生命最后的半个月才躺下。之前他每天要下楼一次,他说你不坚持下楼,以后就再也没有脚力走楼梯了。父亲最后的半个月,为了维持他的生命,天天要输营养液,对病痛导致他拒绝再接受任何治疗,但他心里明白,也不想拖累家人,就是吵着不要输液。父亲此时头脑清醒,实际上是要以安乐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所有在上海的六姐妹,对于一息尚存的父亲要求很难同意,然后祇有三姐做出决定,不再对父亲作实质上的无望治疗,仅用安眠药减少父亲的痛苦。一九九六年二月十九日,当油灯耗尽,父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走得很平静,很安祥,享年96岁。 最常听到的父亲的一句句口惮是,知足者長乐。他说他有一个好的母亲、好的老伴,好的一群子女。父亲非常开明,早在八十年代父亲就说过,“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潵到黄浦江里就可以了”,他更早时期经常说,“人生是赤裸裸来,死了也应赤裸裸去。我死后穿一套内衣內褲去火化就可以了”。他临终前身无分文,除共产党剥夺大部分钱财外,剩下的他不遗余财的分送给需要邦助的人。我们接受他的丰厚精神遗产,我们无比的感恩! 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金钱财富,却给我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我们全家决定拒绝父亲生前的单位来主持父亲的追悼会,甚至从旁协助介入也不让。父亲的追悼会是在龙华殡仪馆最大的大厅进行,共有107位在名册上簽到,实际出席人数达160位。许多是受恩于父亲生前邦助的亲戚朋友,或者敬仰父亲生前高尚的人格魅力的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向父亲作最后的告别。大大小小的花圈和换联不计其数父亲的其中有一只最大最大的花圈是父亲大姪(姪子已经过世)的子女敬献的,当年大姪子女多生话很困难,父亲常常接济他们使其渡过难关,所以他们感恩送了一只大花圈。
父亲的悼词会由三姐主持,悼词由我写了初稿,经由我们兄弟姐妹们讨论修改定稿,四妹代表八个子女致悼词,金文孚代表所有孙子、孙女、外孙和外孙女也致悼词,回忆父亲一生对社会的贡献,表示以父亲的一生作楷模, 一代一代传下去, 以此来表达对父亲的无限的爱。
六姐妹在父亲的遗前摄于一九九六年二月
父亲的一生:光明磊落,宽宏大量,尊老爱幼,平等待人,知足常乐,助人为乐,嫉恶如仇,慈悲为怀。 父亲的性格:天生乐观,时事幽黙,大事認真,小事糊塗。 父亲的爱好:健身,烹餁,象棋,钓鱼,京剧。 父亲一生的执爱:母亲。 斯人已去,精神永存。 后记 回忆录由我外甥刘靖提供的上海高桥镇誌,内有父亲早期創业的信息;我堂兄金继钧提供父亲創建大中华皮带皮结制革厂后,技术人员及其学朮活动的信息。外甥齐放提供语音回忆,外甥女齐新来信表示,外公的一生已深深地影响了子孙后代。 我的五妹和六妹撰写了父亲晩年生活的生动回忆,並提供了父母亲许多生前照片。我的回忆录还包括几位已经作古的姐妹,生前谈话时留存在我记忆中有关父母亲的种种詄事。 本文发表后受到各位网友的关注,《万维读者网》还把四集的回忆录放在“万维导读”的位置,晚成表示深深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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