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文化大革命”回忆录（12）研制无线电遥控地雷
    
    一亇大搞武斗的政权，把全国搞得硝烟浪起不得安静的同时，出于转移国内老百姓的视线的需要，鼓动狂热的民族主义，1969年3月与修正主义的苏联，在黑龙江边界的珍宝岛撕破脸皮大打出手。珍宝岛事件致使中苏关系进一步恶化直至正式破裂，導致雙方損失200人，蘇聯最先進的T-62坦克還落入中國之手。
    
    珍寶島一役后，苏聯高層曾多次商討要對中國進行報复，而儘管珍寶島事件相對其他戰事不甚出名，這卻是人類史上唯二次全面核戰爭危機之一（另一次核武國家之間衝突為古巴導彈危機）。在苏聯明確发出先发制人和核打擊的威脅后，毛泽东担心苏联会入侵並發動核戰，還在上层内部讲到苏联"打進来"的可能性。动员全国人民“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
    
    当年中央纪录片电影制片厂制作的纪录片，纪录了手捧毛主席语录的革命群众在珍宝岛前线，与苏修武装到牙齿的T62坦克展开陡手缠斗，极像70年前义和团勇士身上带着胡咒，口中念念有词“刀槍不入！刀槍不入！”，陡手与洋槍洋炮武装的八国联軍缠斗一样，场面十分悲壮。纪录片一経在全国各地放映，“各族人民”群情激奋、同仇敌忾，“打倒苏修”，“誓死捍卫毛主席”的口号响彻神州大地。
    
    1970年2月我从湖南探親回到北大荒，正准备在煱炉房继续进行的“劳动改造”，但事情却发生突然变化，所里的“革命领导小组”通知我马上参加由五人组成的“无线电遥控地雷”研制小组。当时我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还“拿在群众手里”，如果我不老实还乱说乱动，这帽子还会给我戴上。现在如此“重用”我，就不怕这我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会进行“階级报复”，把地雷炸到你们？“文化大革命”的胡闹性可见一斑了。终于可以不必终日做重体力劳动，又回去做科研工作了。在大学时，我在物理系学了整整二年的无线电电子学课程，后因无线电气象专业撤销才以大气物理专业毕业，现在研制无线电遥控地雷就想起用我了，“革命群众”大家心里明白，对我的东拼西凑的几条“反革命”所谓“罪状有那怕半条是事实？
    
    所谓无线电遥控地雷类似于现今恐怖分子用的遥控炸弹，一个无线电发射器在暗处按电纽，另一端的接收器连着雷菅炸药，当接收到发射机的信号的瞬间就引爆炸弾，同样可引爆地雷道理衹是爆炸物在地下。设计目标是针对“苏修”的坦克，尤其是T62主战坦克。我们当时巳经做到最远可控距离达1,500米，为了制造惊天的效果，除了加大炸药的装载量外，还在炸药旁放上几桶汽油，不仅爆破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而且还有类似原子弹爆炸产生的蘑茹云。这种没有任何保险机构的装制很快便研制“成功”了，成功给革命领导面上争了许多光，带着我们参加多次各地山寨武器“大比武”，北大荒地处中苏边境的黑河地区，地区所轄各县的机械厂，都被要求参加试制五花八门的各种槍支甚至小型火炮如迫击炮，大家都要在比武场上比试比试，甚至还想一决高下。

     这是在夏天进行的一次大比武的现㘯，北大荒有地广人稀，到处都有大块空地，所选㘯地足有四五个足球场之大，三面站着纳喊助威的革命群众，留下一面作设置靴标之用。革命群众挥舞红旗声嘶力歇地呼着口号，“打倒苏修，打倒美帝”，“深挖洞、广积粮，偹战偹荒为人民！”，“发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最后必喊“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线电遥控地雷的演习安排较前，我操控发射机站在观看演习的群众一起，而操控接收机的三人则在场地中央负责设定接收机，接通雷管和安置好成十公斤的炸药外加几大桶汽油。避免爆炸伤及，接装完毕后三人退到就近的（日本二战时留下的）水泥工事后。一切准备就绪下达爆炸命令，我一按电钮先见到火光和急速升起的蘑菇云，不到一秒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顿时四周革命群众锣鼓喧天口号一浪高过一浪，群众“嗨”到了极点，试验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下一个出场比武是某机械厂试制的迫击炮（俗称“小钢炮”）。迫击炮结构简单一块60厘米见方的作后座垫的钢板，以及约15厘米口径80厘米高的炮筒。操作时把炮弹直接放入炮筒，炮弹一到炮𤎌底，部就引爆点火炸药，炮弾隨即向目标飞去，因此装弹战士动作要异常迅速以躲避炮弹。那年大比武现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迫击炮试制也无安全防护，更没有应对事故的预案。
    
    迫击炮简单架设好后，工人把炮弹从炮筒前装入，马上一转身捂耳等待瞬间炮弾出𤎌，一秒二秒三秒…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全场一遍寂静。只见那工人迅速将炮弹从炮筒里倒出，可能换了一发炮弹（没看清），再次装入后那工人才刚转身，炮弹在炮𤎌内爆炸（炸𤎌），他就象大捆稻草一样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震撼了全场，又过了几秒钟沉默，几乎全场人都奔向事故现场，都想知道那工人的命运，那个工人当场死亡。我不知后续的故事，无非开个追悼会，为失去为党国献身的“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领导表示沉痛的哀悼。然而给家属发放用命换来的微薄的扶恤金，这位“战士”从人们的视线内从人们的心中永远的消失了。
    
    那年我们都还年轻没有認真想过死亡有时会不期而至，我们研制的武器，是山寨式的武器，武器是用来杀人的，它不長眼睛，既可杀人也可一不小心杀了自己。很快我们遥控地雷研制试验过程中发生了次意外的爆炸，险些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发射机无锁定机构，祗要一开机就随时能发一个信号，接收机收到发射机的信号就能引爆炸药，一般情况下是人操作按下发射机电钮发出信号，这不排除外界电磁辐射的干扰，甚至无意间触碰电钮都能发出信号，触发接收机工作直接引爆炸药。
    
    那天我们试验发射机距接收机相距甚远，约为1,500米之外，我在接收机这边，连领导在内有四 、五人，接收机那头有四人，彼此用望远镜观察对方的动情，并配简单旗语*通讯。接收机设在一小土包上，上面的人正调试完正在接通雷管再缚上炸药，最后的操作十分危险，小心而敏捷。等做完了一切走下山坡的瞬间，还没等走到山下掩，炸药突然爆炸，四人随着爆炸气泿连滚带爬跌到在土包山下，一时间四人都消失在发射机端人们的视线*。这个发射的电钮是我昏了头按下的，顿时感觉闯了大祸。跋脚就向爆炸方向冲过去，领导和其他几个也跟狂奔过去，这1,500多米最快也要跑八分多钟，*是性急如文。跑上没有一、二分钟，看运处有一人上了小土包，紧跟*第二、第三个人也上了土包，直至第四个人都上了小土包，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实，但还是不放心他们之中是否有人被炸伤了没有。趕到爆炸现场四人完好无损，祇是被爆炸揚起的土灰搞得人土头灰脑，这*人见到我们行色凝重气喘嘘嘘地赶到，竟然还嘲笑我们，当年真是把生命不当回事。

     那天是1970年7月29日，在试验场上有人给我一份电报，打开一看是待产的秋韵发来的，电报仅四个字：“母女平安”。正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现在事情已过了46年，想想还都后怕，万一真有人员伤亡，要知道我的那顶“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还“拿在革命群众手中”，加上“疯狂进行階级报复，杀害革命群众”一条罪状，抓进监狱就足以把牢底坐穿，如果正巧碰到“严打”运动，马上拉出去槍斃也是死有余辜。从此这一对毌女再也不得平安了。
    
    北大荒的天气九月中旬起就变得寒冷，到十月份整个大地就千里氷封万里雪飘了，落实伟大领袖的“伟大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山寨的遥控地雷経过夏天的正茂风华，到了晚秋像秋风扫落叶，一夜间就剩下光秃秃的树桠一样，这山寨遥控地雷也就耴然中止，所剩的电阻电容以及那些军品级的晶体管，都到了每人安装的半导体收音机上去了。
    
    北大荒的冬天是静谧的，因为远离北京的政治漩涡中心，人们闲得发慌，于是排演八亇革命京剧样板戯之一的《沙家浜》，北大荒就响起了开场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