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成回忆录之三
我从小就受到家人的宠爱,我父母共生养了我们八个子女,二男六女,我排行老五,但比大哥小十七年,在宁波人的传统里重男轻女,我的出生给家人带来不小的惊喜。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正在南京大学求学,远在上海的家里,就要给我介绍对象。61年寒假回上海,父亲跟我提出此事,我以为在跟我开玩笑,因为家父从来都是平等待人,对待子女更是,时不时戏弄一下儿女,大家一笑而过,是很平常的事。当我弄清了父亲确有此意,而且已定了要去相亲的对象,实实让我惊恐起来。
那年二十出头的我,在大学里已萌生了恋爱的感觉,对象是我现在的妻,但是远没有到捅开窗户纸的程度。她是我同班同学,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甚至吵吵闹闹的调皮女孩,有感觉但不强烈,想接近但又不好意思,虽在同一班级但很少单独相处,不过见面时却相互调侃,我说东她非说西,话从来没有说到一处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初恋。但是她与人相处时散发出来的简单而糊涂的纯真、活泼而浪漫的调皮样,对她有一份多于其她女孩好奇心。
大二时,我是班里团支部宣传委员,我见她整天里“无所事事”,有时还嘻笑人生,觉得她“世界观出了问题”,我一向以为自己的世界观十分端正,就同支部书记说我要找她谈谈,要纠正她的世界观。找到她在宿舍的走廊里,谈不上几句,就没词了,方才知道,我其实根本不懂世界观,更谈不上去开导教育别人。她咪起眼睛,头略抬高,用一种高的视角,带着微笑看着我,似是在聆听,实质是嘲笑,弄得我很没面子,下不了台。
大三时,我同她分开了班级,他们班下乡劳动,而她因健康原因留校劳动。我们班要同物理系一起上课,也就留在校内劳动,同在学校的‘人造肉精厂’工作,因此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此时,我花一元二角买了二张《洪湖赤卫队》歌剧的票,犹豫了三天二夜(没睡着),终于鼓起勇气,把票子给她,她居然欣然接受了。在观剧那天,我们分别前往剧场,怕被同学看到,我们上大学期间,学生是禁止谈恋爱的,但是并不是非常严格。我在戏院门前等了十分钟,她才姗姗来迟,她还带来一架望远镜。因为我囊中羞涩,用仅有的二元中的一元二角买票,只能够买后排的票,剩下的八角,以备急用如临时买点小吃之类。我们看的是原创原班人马演出,之后《洪湖赤卫队》的歌就迅速红遍全国。我和她的关系也有了一个新的发展,但没有什么承诺,我还怀疑是否有别的男孩在追求她, 或者她的心已经有了归属。
回到父亲向我提亲的事,他问我有没有对象,我就含糊其辞,但对于他要我去见女孩的提议,确实没有兴趣。因为在上海时间短暂,过了寒假还要返回南京上学,这件事不宜拖得太久。这时我三姐的“决断”起了作用,三姐比我大二岁,但对事情的明了却与她年龄不相附,好象三十多岁女人那样的老到。她一针见血地问我,是不是那个女孩,戴了一付太阳眼镜,你给她拍了不少照片的?还有一张是你和她还有另一男孩一起的三人合照?三姐怕我“交友不慎”而“误入歧途”。确实,那个时代只有为数不多的女孩,戴着大墨镜,在人前晃来晃去的,我当时也实在是有口难言,说那个她是女朋友,但没有把握,没有板上订钉的事实做依据,说她不是女朋友,戏都一起看了,照都一起拍了,再说不是也很难说服自己。当时那个社会,往往连手都没有拉过的,就已经决定终身。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其实在上海,我们二家距离步行只有十五分钟,但总是以笔代面谈,为了打笔仗,斗斗嘴,就经常写信,上午寄出,下午收到,至多今天发明天就到。我在那封关键的信中说,我父亲让我用毛笔写字,我却想用钢笔写,不知你有何高见?她心领意会,立马就回了信说,“你是孝子,你父亲要你用毛笔写,你就听你父亲吧。”收到这样的回信,我就更加吃不准,她算是明确说了不字,还是反过来试探我的诚意,或者是她假装矜持,实质是再试我的虚实。她说来年龄与我相当,也是二十出头,但却有着许多“虚拟”的恋爱经历,在高中毕业前就通读了三遍《红楼梦》,阅读过无数欧美情爱小说,诸如《安娜卡列妮娜》、《复活》、《约翰克利斯多夫》、《飘》、《茶花女》等等,她还看过不少言情越剧、沪剧,诸如《庵堂相会》、《碧落黄泉》、《铁汉娇娃》、《红楼二尤》等等等等。相比之下,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中学六年,在一所清一色男生的男子中学渡过的,读了六年书,当了六年和尚,有的是与同学打架争斗的经历,却没有恋爱中应对和决断经验,更没有佯装和撒谎的技巧。
一边是家人急急地催促,一边是“那女孩”分辨不清是和否的表态,弄得我心猿意马,非常不定,晚上失眠了。这时家人说,去见见也没什么,就当一次做客人,认识一下人家,看不中就不一定联系下去,况且已经说好要去的。在家人连哄带劝(其实是骗)下,我终于同意了去“看看”,我真的就是去“看看”而已,但没有把去“看看”告诉“那女孩”,想去“看看”后,事情就会告一段落,还是继续我与“那女孩”的故事,把模棱二可的关系进行到底。
可是,我的家人却不把去“看看”当作就去“看看”,他们立马就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物色礼品,设计出场的人物和我亮相的行头都考虑计划得一应齐全。去相亲以我父亲为“代表团团长”,由夫人即我母亲陪同,我大姐和三姐作为“团员”,三姐兼作“秘书长”,前后上下,跑前跑后,非常忙碌。我作为“主角”,服饰上下了一番工夫,上身是咖啡色万立丁面料的丝棉棉袄,下穿一条同样面料的银灰色西裤,脚蹬锃亮的黑皮鞋,刚理了发,涂了凡士林,吹得油光水滑,用现在的话讲cool到极顶了。礼品送的是什么已记不清了,毫无疑问用的都是精品。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相亲女孩的姑母家,住在上海重庆南路的大陆坊,说起大陆坊,现在人可能已不熟悉它曾经的辉煌,三四十年代上海一些文化名人如鲁迅等人曾居住过这里,直到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前,在此居住的还有不少名人或者有钱人家。她姑母到底是什么背景,并不清楚,但至少家境殷实,住的三层楼上下的大房子,可见一斑。
大家进门后,相互介绍并寒喧着,他们出席这次相亲仪式的有女孩父亲,戴一付金丝边眼镜,但初一看像个乡下绅士,后来才知道他原是商人,57年打成右派后一直住在绍兴乡下,与妾为伴,这次为女儿相亲一事专程来上海。另一位是女孩的母亲,就生活在上海,与女儿及小儿子在龙门新邨居住。为参加相亲,特地与丈夫在姑母家来接待我们,其母看上去忠厚老实,甚少言语,但极其关注,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此时,不但是她母亲,而且全部的家人都注视我,我被众人目光聚焦得面颊都发烫了。
坐定后,才发觉我来“看看”的女孩并没在场,但谁也没问,我更没问,因为我当时确实是来“看看”的,因此没有强烈的欲望“看看”她,但多少还是想看一下,到底会是怎样的女孩会出现。我父亲和女孩的父亲在不着边际地漫谈着,不见女孩出来,似乎并不着急,好象观京剧,任凭开场锣鼓敲得震天价响,却不见主角登场,直到龙套们做足工夫,拉开了架势,主角才姗姗上场,是一个道理。
大概她姑妈看到架子已摆得差不多了,才差人把女孩从楼上深闺中请了下来。那女孩姓欧阳,芳名曼茜,长得白皙端庄,略略胖一点点,是上海工学院二年级学生,低我二级,却与我同龄。后来才知道58年与我同一年参加高考,因家庭出身不好,被发配到安徽工业专科学校大专班(现安徽工业大学),半年后借故缀学,60年重新参加高考,去了上海工学院,并任学生会学习委员,可见学习成绩相当不错。
她姑妈向我介绍说,这是欧阳曼茜同志,把同志这个词拉得特长,又对欧阳曼茜介绍说,这是晚成同志,这二声同志,就把我和她拉在了同一阵线,以共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作为终生的志向。欧阳曼茜自始到终都没开口讲一句话,但一直保持友好的微笑。我也保持同样的姿态,仅偶然应答一句来自欧阳曼茜方面的父母姑妈的询问,但不断拿余光偷偷地扫一眼欧阳曼茜。
接下来是吃点心、交换彼此的地址,约定下一次会面的时间和地点,这已完全超出我仅来“看看”的范围,岂止是“看看”,完全被有计划有预谋的操纵所控制,一旦进入这个相亲程序,已是身不由已了。
从此开启了一段“情史”,每年寒暑假期间,我们有几次约会,其余时间,我在南京,欧阳曼茜在上海,大约半月或一月通一次信,直到一年半后结束了这场“恋爱”关系,互相连手都没拉过,二地相隔的通信,甚至算不上柏拉图式的恋爱,至少柏拉图还有爱意其中。不过欧阳曼茜是个好女孩,她温尔文雅,学习成绩出色,在我毕业以后的二年,她留校当了大学老师。她给我的生活留下的印记是声乐和古典音乐,在我们约会时,她时常请我去听音乐会,我是话剧爱好者,则多数买上海人艺话剧票,从此后,我知道了著名歌唱家周小燕、于淑珍,而且至今我还有聆听古典音乐的习惯,虽然我依然不太懂。
现在回过头来说说“那女孩”即秋韵其后的反应。在去“看看”后的相当长时间,秋韵并不知情,以为我并没按父亲的意志,去用毛笔写字。这年寒假,我们还去了老城隍庙玩了大半天,拍了许多照片,寒假快结束前,她请我去看沪剧《铁汉娇娃》,是中国版的《罗密欧与尤丽叶》,两家世代仇恨,其儿女却刻骨铭心的相爱,结果双双徇情于庙中(莎士比亚剧中描写的是一座教堂),剧情很令观众感动。我隐隐约约感到,这有情人终于不能成眷属的隐痛。寒假结束返回南京后,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很少与秋韵联系,这种情形长达一年之久。期间,我有了女朋友之事,逐渐在同学们中间传开,由秋韵闰中死党愤怒地告诉她,并且表示要为她采取行动制裁我。我的一位同班女同学,是系的团总支委员,她也介入了,询问秋韵事情来龙去脉,秋韵表示,不要说晚成有女朋友,就是他没有,我秋韵也可以给他介绍几个(?),其愤怒情形已完全写在脸上了。之后,秋韵亲自递给我一封信,要以“同学”的身份同我谈一谈,我自知理亏,闪烁其词地谈了阵子,又毫无结果地结束了。
一九六三年二月初,我历经了二次考试,一次是期末大考,温习了一个月功课考了,接着又是考研究生,强度更大地复习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考试结束了,人在精神上已接近崩溃,还得了神经性肠炎,肚子拉得人已消瘦了许多,那年寒假因此而没回上海。考后在校园里遇到同样寒假不曾回上海的秋韵,她看见我明显的消瘦,十分惊讶,很“顺便”地说,我请你吃肉给你补补。此时校内正值寒假,同学大多已回家,我们接触也不用避人耳目,就选择某天在南京玄武湖公园一个餐厅就餐,真是吃肉,很丰盛的一顿午饭,秋韵很慷慨地买了单,足足花了二元钱,这相当于女同学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午后在公园内一处大草坪中间,坐在暖和的太阳光下,慢慢地聊起来,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谈话比较严肃,从中得知她中学时的学习居然在年级中也是名列前茅,又得知一直以来她收到一些追求者的来信,也有一些同学给她介绍对象,均被一一婉绝。她给我的“信息”再也明显不过,我觉得很难过,很为难,很难表态,我觉得脚踩两只船是不道德的,但感情的天平正在倾向秋韵。此后的半年中,我们又恢复了约会,我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同学间交往,不是在谈情说爱。在这期间我们看了不少话剧,如《卓文君》、《越王勾践》等,也看了不少电影如《生的权利》、《复活》、《白夜》等。
期间正是三年大饥荒之后,学校里思想控制相对宽松,经常有组织文学、音乐、电影讲座,其中有关《复活》的讲座,听了之后,特别引起我们之间的争论。《复活》中的主人公聂赫留朵夫实际是个忏悔型的贵族,一直在对被其遗弃的女主人公,一个地主家养女卡秋莎做着一切补偿,使自己在精神上和道德上得以复活。秋韵坚持说不能原谅聂赫留朵夫的一切“罪行”,我却说你总要给人家改正错误的机会,聂赫留朵夫为赎罪,一直伴随被诬陷流放的卡秋莎到西伯利亚。秋韵明里指聂赫留朵夫,暗里说的是我,我心里是明白的。但她点到为止,不联系我们自己,大慨她内心还是宽恕我的。
1963年7月,我们大学五年的学习生活行将结束,我确定分配在沈阳中科院林业土壤研究所,秋韵则被分配在湖南省气象局。临离校的一天晚上,秋韵请我到她在南大当付教授的阿姨家去,当时她阿姨正出差在外地,秋韵帮她看家,我也就有机会同她单独相处。相聚时,大家为即将的分别,感到隐隐的伤痛,见面后,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却有着说不尽的哀伤。我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改变一切,向她表示深深地歉意,并且说我会常常地想念她的。秋韵则似乎看透了一切,反而劝说我不要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过去了的事,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淡忘的。但是我确信,这段爱的记忆已深深地烙在彼此的心灵上,不但是初恋纯洁的感情,还有有情人终于不能成为眷属的永恒痛楚。
欧阳曼茜和我的分手是在我我回到上海,并且知道了我分配到沈阳之后。1963年8月18日上午,我到龙门新邨她家时,她的母亲故意回避我,已去了姑妈家。我们单独谈了二个小时,我要求与她“确定关系”,所谓“确定关系”,是指以后“保证要结婚”的关系。理由是我已毕业,并且分配到了沈阳,当时在上海人眼里,出关到了东北,就是冰雪荒漠之地。她说现在她还未毕业,要确定关系,也要等二年后再说。我当时有意逼她,一定要她马上决定。估计她是听了她姑妈和母亲的话,就坚持要两年后,看情况,再做决定是否确定关系。双方似乎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最后我只能告辞,在她送我上电车回家时,她说,我们都不对,我说,那么我们从此之后,又是自由的了。
从此一别再也没见面,之后我到了沈阳,与她还通过几封信,她在最后一封信上,写了一首德国诗人歌德的诗,诗中(大意)说,
“谁说哪一个女孩不善怀春,
谁说哪一个男孩不会钟情。
…
啊! 迸发的爱情啊…”
回到上海没几天,即1963年8月18日上午,我同欧阳曼茜关系就这样结束了,与其说她拒绝了我,还不如说我逼着她走向分手。如果这已经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要把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要当机立断、刻不容缓,我要立刻行动。
中午与欧阳曼茜分手时,我记得还对她说,现在我们彼此自由了,到了晚上七时半左右,就到了秋韵家里。此时她正在招待一大帮同学,快吃完晚饭,她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都知道我和秋韵之间的底细,见我来了,饭局也结束了,纷纷一个个与秋韵告别,不一会儿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我鼓起勇气说,我想找你谈谈好吗?此时已是晚八时左右,我们沿着淮海路再到延安路,直到十一点许才送她回家,她在谈话中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欧阳曼茜同意与你确定关系,你还来找我吗?此时,我已经失去了所有道义上的制高点,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三天后,我左等右盼,总算收到了秋韵的信,信中说,“经过考虑,可以发展朋友关系(或恋爱关系)”,此时离开我们去南北两地报到工作,仅仅二个星期时间。我们高兴着,因为终于正式可以相爱了,我们悲伤着,因为从此将是无尽期的分离。这一分离一直到了一九七二年才结束,而这漫长的九年中,我们历经了更惨痛的人生,差一点就永别了。
在上海西郊公园,我为秋韵拍几张照片,这一“定格”成为永远的经典。
我要写这一段回忆录,已经构思了很长时间,原本想写成一个轻松的甚至是搞笑的故事,但是,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凄美而伤感的回忆。
据说欧阳曼茜后来的命运也是苦难的,自从我们分手后,她的姑妈又在上海,为她物色了一个男朋友,文化大革命前结了婚,可她丈夫在文革中得了精神病,最终英年早逝。她姑妈也深感内疚,把文革后落实政策退回的财产,以及大陆坊这套大房子全给了她,然后欧阳曼茜说,我什么都没有了,要房子遗产还有什么意思呢。八十年代她去了美国,她哥哥已早先从香港移民美国,据说她已定居在洛杉机。当初如果没她姑妈对她强烈的控制欲,而由她自己作出恋爱和婚姻的选择,也许她会过着幸福、安定的家庭生活。
一直以来,对于四十八年前我去相亲,以及一系列事情的后果,我以为秋韵说过的,“你父亲要你用毛笔写字,你就听你父亲的吧”,也要负一半责任。随年代越来越久远,回忆则越来越深刻,秋韵早已用一系列的事实,表明她对我们初恋的爱的坚贞。1963年当我们要面临无期的南北分离时,毅然与我确定恋爱关系;1966年我即将由沈阳调往北大荒工作时,义无反顾地与我结婚;1968年我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政治上已宣判了我死刑时,她毫无动摇之意,坚定地维护着这份爱;1972年我南调无望时,她又毅然决然地来到了冰天雪地的荒原,与我会合,开创了艰难的生活历程。移民到加拿大后,她的一切又从零开始,在Mall里打扫过厕所,当过住家保姆,做过饭店洗碗工,从英语口语一句不通,“成长”成联邦政府研究机构的科研人员,并获一项自然资源部科研集体奖项,每人有一奖杯。
我要引一首秋韵于1964作的七绝,来见证她爱的坚贞:
客鸟千里栖枝窝,
野旷天清苦无伴。
潇湘路遥期有尽,(注一)
飞越洞庭入辽空。(注二)
敬晚成留存。
秋韵癸卯末。
我想以此回忆录献给她,作为对她的生日的献礼。愿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注一,秋韵当时在湖南工作。
注一,晚成当时在辽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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