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三峡水库气候考察纪行 长江三峡之行 进校后我被定格为气候专业的学生,当时还有大气候班和小气候班两个班,后来合并为气候班,毕业时共有二十六位同学。 一九五九年一月初学校宣布:我们一年级和四年级的气候班不放寒假,要立即赴长江三峡进行气候考察。 我们乘坐的江轮先在武汉下船,然后换乘吨位小一些的江轮进三峽,这是因为那里水浅而急。 船过了宜昌之后,江面突然变窄,水流变急,到了青滩,乘客全被要求进入船舱,只看到有一个穿着救生衣的人站在离岸不远的小船上,向我们的江轮扔抛缆绳,船上的水手在船舷边上接抓,经过好几次才接到,扣到船上的缆柱上。这时候岸边上的绞盘开动,将船往上拖,顶住急流而行。青滩不仅水流湍急,而且水下礁石颇多,为安全起见,所以要绞盘帮忙。当江轮开到非常狹窄的水域时,只见江轮泛起的波浪将岸边捕鱼的小木船一会儿抛到浪的尖峰,一会儿沉到浪的谷低,真让人为他们捏把汗。 江轮停靠巴东码头时,已是夜晚了,我们下船帮巴东队的同学搬行李和气象观测仪器,抬头一看,既高又陡的码头把平原长大的我们给难住了,我们一步一级台阶往上爬,到了码头上,中间歇了两次,虽然是冬天,身上都有点汗津津的。天亮时候到了奉节,远远望去,白帝城䇄立在高处,见证了人世间的风云变幻。离开奉节,就出了峰回路转的三峽境地,水域渐宽,很快就到了万县码头。一眼望去,万县码头的陡峭程度远不及巴东,但也是夠爬的,看到当地人到江边挑水上去,也啍唧啍唧地一步步地拾阶而上。 这次三峽气候考察,同船的还有水文地质部门的人,后来才知道是为了实现毛主席他老人家“高峡出平湖”的宏愿而安排的。我们的考察是在苏联小气候专家谢尔班的指导下,由傅抱樸老师组织。总共选择四个剖面:巴东、奉节、万县和涪陵。每一个剖面的两岸从江边到山顶各设立四个观测点,在观测期间,每个点两个人,从早到晚的二十四小时內进行十二次观测。我们于一月、四月和七月(又增加了三年级气候班的同学)分别进行观测,二到三月和五到六月所有人员都集中在万县大学(原先是万县教师进修学校,赶上大跃进的年代就变成大学了)休整和上课。施永年老师讲高等数学课,余志豪老师讲普通物理。我们算是开始接受一点高等教育了。 山顶观云看天 一九五九年初,全国农村都变成了人民公社,办起了集体食堂。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樑。”我所在的万县是川东,多为丘陵山地,农民居住比较分散,很难办集体食堂,那怎么办呢?为了实现这个铁打的任务,竟然采取了如下办法,将山坡上的住户搬迁到山脚或山顶上。 我们在山坡上设的测点,就无人居住,李永康和程筱平同学就住在没有门的空房里,隔壁的房间还放着棺材(所谓寿材),他们不光要进行气象观测,而且还要到山脚下的食堂吃饭并带点干粮回到住处。特别是女同学住在这没有人家的地方,夜里还要到坡上观测地点进行好几个小时的观测,她们正值青春妙龄,要是有个把坏人夜里隐藏在暗处干起坏事来,无论在住处,还是在测点处,即使大声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想想真是后怕。幸好在那个年代,谁要是干坏事,就定为坏分子,不光他自己一辈子完了,还会连累到他的所有亲戚不能参军或当干部,等等,类似于历史上的株连九族。所以,那时的个别人即使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因此,整个考察队在考察期间都未曾出现这种恶性事件。 我比李永康他们幸运,我是在山顶观测站,离山顶的食堂不远,不用为吃饭操心。在三个月的考察观测时间,我先后与四年级的林之光、胡某在一起,生产队里提供了很小的一个房间,放着一张床,我们俩人轮流睡。 一天二十四小时进行十二次气象观测,夜间十二点上山顶,一直要到早晨八点回住处吃饭睡觉,林之光八点到下午四点,再交班于我。总之,我们俩不停留的三班倒。最害怕的是夜间观测,一个人在山顶上,伸手不见五指,我们看仪表,记读数,都是靠手电筒的光。一个小时的观测四十分钟就完成了,随之而来的事情,一是尽情歌唱,一是用手电筒照对岸的测点(因为江面狭窄),有时候还大声呼喊,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壮胆。最高兴的是在江面上出现江轮,徐徐而过,黑夜更使得江轮犹如明灯,看得更加真切。我的目光迎它而来,送它而去。 在山上,没有大的野兽出没,但蛇並不少见,为此我们随手都带着竹竿,以防不测。有一次,我夜里从住处往山顶上去,用手电筒照路,只见一条蛇盘在一起,昂首吐舌,甚是吓人,它见到电光后迅速往路边遊走了。还有一次,我们的观测仪器出了故障,要到山下考察队部去換备份的仪器,往返要两个小时,回来的路上天已变黑,一路上遇到三、四条蛇,毕竟它怕人,听到响声马上就遊走了。 順着大道下山要一个小时,但有条捷径只需四十分钟,不过中间有一块陡峭的石崖,前人巳经开凿出脚印,要过去必须一个脚印套一个脚印,如果起步时用错了脚步就得返回去重走。此崖当地人称为“手爬崖”,通过时必须脚下套印与手掌抓角同时进行。天晴的白日,我就走此捷径下山,顺便看看坡上的同学,如果是雨天或夜晚非得下山办事就只得走大路下山了。 江边测点的同学麻烦更大。因为他们要观察水温,所以在江边搭一个帐篷。如果上游因下大雨急流而下时,江水上涨很快,他们得赶紧将观测仪器往岸上移,过几天水势落下去了,他们又得将仪器往江边挪。 在三个月的观测里,一月和四月比较好,没有什么恶劣的天气出现,但到了七月份四川便是多雨季节了,时常大雨滂沱,更可怕的是电闪雷鸣,在山顶上好象被雷电裹着似的。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能躲到屋里的,我们要在雷电中观测天气现象。 在川东,农作物视水而定,在山脚下的埧地,水塘多,以水稻为主,可象我呆的那个山上,则是以杂粮为主,成立公社后有什么吃什么,我们和社员一样,吃白薯稀饭,主要是白薯(当地人叫红苕),大米粒很少,配之以酸泡菜;过了一段时间,就是清蒸土豆,喝稀饭汤。当然少不了酸泡菜。因此,我们真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早一点回到万县城里去整休,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 山城生活掠影 万县是一座山城,临江的马路叫解放路,这条路正处于码头,饭馆特别多,当时四川的物价相当便宜,我记得与四年级的林之光、王荣华(后来改名为王雷)一起,登上码头,就走进一家饭店,点了三、四个菜,最后一结账才五毛捌分钱。码头旁边除了饭店多,就要数茶楼多,而且里面有不少竹躺椅一排排地摆着,夏天天气炎热,有人就干脆在茶楼喝茶(茶钱才五分钱)睡午觉,江面上的涼风吹拂过来,真是惬意得很。我也曾经这般地享用过一次,给我的感觉的确不错。 从解放路往上盘旋就是二马路、三马路,等等。通常我们要经过万县市的钟楼和体育场,然后沿着羊肠小道登山而上,直达万县大学。大学所在地是一个不大的平垻,只能盖几幢房子,也算是一座山顶上的独院,周边除了一两个小店外就再没有什么可去之处了。到了晚上,就更难外出。好在在这几个月的休整当中,我们一年级在上高等数学和普通物理课,四年级的学长们上小气候课,晚上都要到教室里面自习。 在万县大学,吃得不错,一个星期还打二次牙祭,也就是多几个肉菜,这和观测点上的社员食堂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到了周末晚上,还举办舞会,四年级学长会跳舞的不少,挺热衷的。我们一年级没有人会跳,只是站在旁边观看,只有宋又珠同学是工农速成中学保送来的,她会跳。她一见我在旁边就让我跟随她跳,她作男宾带我,结果我老踩着她的脚,败下阵来,这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跳舞了。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三个月的气候考察,上面发了野外生活补助费,每人每月十五元,我们大家各人手头一下子就有了四十五元,这可是一笔不小数目的收入,享受学校助学金的待遇不变,所以人人立刻变得富有了。于是周末下山进城去玩,也下馆子,花一毛五分钱吃一碗可口的三鲜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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