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諾悖論臆談楊道還引子:前幾天,紫荊棘鳥博開始了芝諾悖論話題,特有理博和海天博又繼續深入此話題,這三篇博文後的留言也不乏精彩之處,令我對此話題的深感興趣。因此將就此所發的臆想,與大家分享。大家都是啃硬骨頭,談物理數學,我所講卻是說開去,內容偏題岔出,尚請包涵。芝諾的二分法悖論,簡單講就是一物從出發點到終點,需要達到兩點間距離的1/2,按照此步驟重複就需達到1/4,1/8…,等等點,然後才能達到終點,而這些點有無窮多個,沒法計算這無窮步驟,就談不上達到。芝諾這裡所用的方法,是巧妙的選擇。按照他的思路,但稍加改變,就沒有無窮的問題。例如,將第一步驟改為1/2再多極其微小的一點點,如一個原子的距離,就沒有無窮步了,這個物體總會在有限步驟里達到終點。如果將第一步驟改為1/2少一點點,這個物就連終點前一點也無法達到。將這個方法推到極致,這個物體就沒法離開出發點。因為任何一點點兒移動都是不可達到的。這就成了飛矢不動的悖論。在這個問題上,名家惠施要實在一點兒,他說,“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並不下一個動或不動的結論。將芝諾悖論用在時間上,也有類似的悖論。即,以二分法悖論看時鐘,時鐘不可能達到下一秒。按照上述作改變,時間也可以停止。所以二分法悖論用在時間上或空間上,都沒有本質差別。南懷瑾在某本書中談到過去現在未來,說(大意,不是原話),任一時間點都是無窮短暫的,不是未來,即成過去,很難像人們所講的“活在當下”,所以把握現在是非常難的事情。南懷瑾所講正是用的與上述相反的意思。真是動亦難,靜亦難。惠施提出“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的辯題,也與二分法悖論類似,但更平和。他提出的“今日適越而昔來”,大概是一個推論。這裡說大概,是因為我們只知道《莊子》中記載的這幾個字,並不知道惠施的具體所指。這句話的意思是,今天去越國,卻在今天前到了。按照二分法悖論,去越國是不可達到的。但事實上這是可以達到的。在這個人明天到了越國之後,如果他承認越國不可達到,那麼他只能承認是在出發前就已經到了越國。此中包含的寓意頗可玩味——認識就是回憶麼?西方的哲學體系,按照西方人的話來說是個“相互矛盾體系的繁衍”,這種繁衍具體是通過懷疑和批評,以及對懷疑的懷疑和對批評的批評達到的。由此可以想見,按照這樣的途徑,絕對真理只能是無限趨近卻不可達到的。這與二分法悖論很有相似之處。按照這一途徑,最後只有通過一個否定性的飛躍才能達到邏輯的終點或者回歸第一因。試圖用西方哲學來解釋中國學術的努力,也因此顯然是徒勞的。選取一部分西方哲學來做解釋,這一部分本身總有個懷疑和批評。這樣一來如何選取是個難題,而得到相互矛盾支離破碎的結果又在意料之中。從中國道儒構成的學術體系來看,名或邏輯的是非,處在實或存在的真偽之下。正名是儒家名家法家的,儒家以正為宗,名家以悖聞名,法家依賴強勢,出於兩者之下;但莊子責問“孰知正處”,莊子對此所持的回答是真偽。道家認為儒家所講的正和善,必須有真的基礎,而不是可以反過來,正和善為真的基礎。從邏輯的一環得到的正,未必真。因此,道儒互補,但不對稱,道在儒先。按照這個順序,道儒可以兩全其美;宋儒將這個順序弄反了,就兩敗俱傷,不僅導致自身學術的迂曲難通,也導致宋後中國學術的壓抑低落。現在看來,道家對於名或邏輯的性質的認識是不錯的,真正理解名家的是道家人。道家批評和跨過屬於名範疇內的正論和悖論,即使否定儒家的綱常也在所不惜;而直接講得意忘言,即是一個對名的否定性的飛躍。這個飛躍不能說是錯誤的,只能勉強說發生得過早。這個飛躍是西方後現代哲學所能理解的。即便是“發生得過早”,也是現代中國人沒有資格發出的抱怨——這種抱怨與埋怨祖宗沒傳下來花不完的資產,有什麼分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