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时间到了1992年。 这年我从省城的大学毕业。填报志愿时,为了讨好妈,我清一色报的全都是建筑工程类的专业,所以我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当时省城著名的国企冶建公司。 我在省城上学期间最值得高兴的事是找到了丽华。 离家出走的丽华辗转了几个地方之后来到了省城的红山大饭店从一个小服务生做起,在我大学毕业的这一年她当上了西餐厅的小领班。我平生喝过的第一杯咖啡就是在丽华的西餐厅由丽华为我调制的,也许是咖啡好,也许是丽华把咖啡调制的好,反正从此我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喝咖啡。 我现在工作了,有工资了,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给奶奶零花钱,也会随着季节买应时的水果和点心给奶奶。夏天我每次回家一定会给奶奶买葡萄吃。 曾经英雄般的奶奶老了,有时就像是个老小孩。每当我把洗好的葡萄用盘子盛着端到她面前时,她就笑得让脸上的褶皱像跳舞一样,说:“吃葡萄好,里面有葡萄糖嘛。” 她拿起一串葡萄,仔细地一个个地摘着吃,边吃还边咂吧着嘴,也不忘把盘子往我面前推,说:“你吃,你也吃。” 我不吃。 我喜欢看着奶奶吃,这让我心里翻腾着感动。 奶奶吃葡萄时,脸上洋溢着知足,甜蜜和幸福的表情。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的,我还可以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感情。就是这样感情让我动容,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 我就静静地看。终于我看到了,那是感激和感恩 – 是那种经历了长久艰辛生活的磨砺,最终咂吧到生活的甘甜而生发出的对于生活的感激和感恩。 妈这时退休也有六年了。这些年物价上涨,在职工人的工资也是年年在涨,妈的工资已经跟她原来的工友们没法比了。虽说长秀现在工作了,可是长秀的工资每个月只够自己用。长幼一直都没有正经工作,因为炼铁厂已经很多年没有招收女职工了。现在进来的女职工不是中专生就是大学生,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个初中生。 虽然妈以前让我挨的那些皮肉之痛我难以忘怀,可是每当看见妈为了钱而愁断肠的样子,我的心还是会不争气地痛。 我把我每个月工资的大头都给了妈,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闹点小别扭。在她看来我疼奶奶胜过了疼她这个亲妈,有时她会心里酸溜溜的。 有时我在路上碰到以前麻将桌上的阿姨们,她们就会拉着我的手说,“哎呦呦,这不是长秋嘛?真是女大十八变,都认不出来了,我怎么看你现在比长秀还耐看呐。” 说的没错。我现在长发飘飘,面色红润,衣着简洁明快,从不涂脂抹粉,我要彰显的是青春本色。换言之,我有飞扬的青春,飞扬的青春天下无敌,飞扬的青春无须刻意装扮就‘匪常的’耐看。 长秀工作了,妈有退休金,按理说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她却越来越不开心。长幼大了,整天哄着妈花钱,妈感叹现在的日子过得更难了。 长幼虽然没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升读高中,可是她的好人缘还在。以前的那些个同学们有谁过生日或是同学聚会都一定会招呼她。而长幼只要被招呼到,就一定会去捧场。长幼这些年一直在做临时工,有时在菜铺子里帮忙卖菜,有时去职工食堂帮忙打饭,自己挣的钱都不够自己花,经常为了要跟同学应酬而跟妈要钱。 长幼的几个同学曾想拉她一起做生意,计划从省城批发一些衣服来乌什洼卖,妈没有同意。妈说长幼这孩子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她哪儿是做生意的的料?人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这说的不就是长幼这种人吗? 妈的退休工资很少,长秀的钱自己月月花光,长幼有数不清的应酬经常张口要钱,这些都让妈心烦,可是最让妈头痛的事却是长秀。 长秀已经工作六年了。 长秀不但人长得俊俏,也很会穿衣打扮。她每天花在镜子面前的时间比我一个星期花的时间还多。我对街上的流行物没有概念,只有每次回到家看见长秀才知道什么当下最流行。 在这六年间,长秀的身边有不少小伙子围着她转过,家里逢年过节可热闹了,拜年的和送礼的络绎不绝,奶奶和妈心里都乐开了花,这真应了那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奶奶和妈张罗要为长秀挑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 可是长秀一点也不买账。他对所有送上门来的小伙子们都是一副臭脸。时间久了,大家送了她一个外号叫‘铁刺大玫瑰’,对她敬而远之。 奶奶和妈这才意识到长秀的问题有多严重。可是心病得有心药医,奶奶和妈是干着急没办法。 孟一凡那时已经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城的中国银行工作,平常不怎么回乌什洼。孟一凡和长秀就像是夜空上耀眼的星星和地面上阳光下灿烂的牡丹花,天上的星星看不见夜幕下的牡丹花,他们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 想要抓长秀的这个心药,可是比摘天山雪莲还要难,就是神医华佗在世也配不出它的偏方来。 妈和奶奶只要提起这事就像掉进愁窝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