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西沃每年的十月底就开始飘雪了。 入冬以后,到了十一月底,班级里就会组织冬季爬山。这个活动是由班里的团支部组织,是去妙儿沟爬雪山。 马玉环由于热心班级事务,团结同学人缘好,这时早已经晋升为班级的团支部书记,在同学中享有极高的威望。所以每逢团支部有活动,就由她来组织。 爬雪山,打雪仗,是我每年都最期待的。要说今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总觉得今年的雪山可以给我带来特别的运气,我期盼着爬雪山,和项峰一起。 那天是周日的早上。前一天,我和林若水还有何黎约好一起去学校集合。 我先去了何黎家,何黎已经一切就绪,我一推院门,她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我和何黎到了林若水家。路过厨房时,看见林若万在厨房里忙碌着。自从林若水她妈不在了以后,林若万就顶替了妈妈的角色,身兼照顾一家人吃喝的重任,我经常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林若千这时也跟在林若万身边当帮手。 我们径直进了林若水的房间,看见她和衣倚在床上的被子上,懒洋洋的。见我们进来,她动也不动弹。 “林若水,你快点啊。”我喊着。 “这么巧,我想起来我老朋友这两天就要来了,我不想去了。”林若水缓缓地说,连腔调也是懒懒的。 “你不想去了?”我感到失望和扫兴,又有点生气。心想她怎么说变卦就变卦,想变卦就变卦,她说是老朋友要来,谁知道?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服她。 “你们来得正好,你去帮我给马玉环说一声,请个假,要不她要骂死我了。” 我一听,唉,还得搬出马玉环来请她去。于是我说:“要请假你自己去!要不然,我就说你装病。你知道马玉环那个人,如果你不去,她见了我,说不定还要把我派回来找你。你在家里舒服了,让我跑来跑去的。” 马玉环跟林若水特别投缘,这时候林若水要是不去,她也一定会失望。 没想到,还是马玉环面子大,我一搬出来马玉环,林若水就没辙了。她懒懒地站起来说:“那好吧,我去跟她说一声。”然后她从床上拿过那个我送她的大红围巾,慢吞吞地围在脖子上。 我们来到学校时,同学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林若水悄悄地趴在马玉环的耳边嘀咕着。马玉环一听,就喋喋不休地说起来:“这是团支部活动,你不去,你这不是拆我台么?男同学都看着你呢,你不去,大家多没劲。” 马玉环说着就把一只胳膊跨在了林若水的胳膊上,继续说:“你要是不去,我这还没出发就失败一半儿了。男同学们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捣鼓我呢。你往那儿一站,那就是一面旗帜,看你的红围巾多漂亮,”马玉环伸手又帮林若水掖了掖围巾,“你在家里是二小姐,在咱们班上可是大小姐,你要是不去,男同学们的劲头儿也丢了一半了。来,笑一笑,不笑都不美了。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多没劲啊,大家在一起才热闹嘛。咱们到了那里不爬山,我陪你在山下呆着,咱们去了就是给爬山的人加油去的。” 她声音又低下来一些问:“你说老朋友要来了,到底来了没?” 林若水看了马玉环一眼没有吱声。 马玉环又说:“班上这么多女同学,要想凑一个大家都太平的日子,这太难了,这样我的工作没法儿做了。你看你还没来,就好意思装。如果是我,就是来了,我也得去呀,什么是共青团员?那就是轻伤不下火线!” 马玉环真会说,几句话把林若水给逗乐了。我们也听得捧腹不止。 马玉环趁机用胳膊拐着林若水说:“走吧,大小姐,我搀着你。” 被马玉环这么一通劝,林若水也就不好意思装下去了。又过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全班同学集合后,大家三五成群地有说有笑朝妙儿沟前进。 何黎默默地跟在队伍里。她从来都不撒娇或者闹情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她只是默默地奉献她跟随的脚步。她现在个头很高了,她继承了她妈妈的高个子,但是长相却没有向她妈妈靠拢的意思。何黎的球打得好,篮球、排球样样都好。她只有打球的时候,青春的活力才在她的身上显现出来。 柳莲阿姨跟我妈聊天时,我经常听见她说谁谁老实巴交的,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滑稽的是,每当我想起这句话时,我就想起何黎。这个话很粗,应该不能拿来形容女同学,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出更贴切的语言来形容我对何黎的感觉。 我那个傻哥,如果我把他踢疼了,他还会哭。可是何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哭,她会哭吗?她高兴吗?她不高兴吗?她就像是一块木头。我有时候都想狠狠地踢她一脚,就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哭。 走在队伍里,我的视线里不时会蹿进项峰的身影。我今天一进校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今天特意地戴上了一顶大棉帽,样子看起来粗犷极了,那炯炯的眼神有气定乾坤的力量。我深吸了一口气,天空是晴朗的,雪地是坚硬的,空气是料峭的,可我的心是温暖的。 在冬日的太阳的努力陪伴下,同学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妙儿沟。在山脚下,马玉环大声地宣布说:“老规矩,所有的人都不能单独擅自活动!如果想挑战雪山,挑战你们的登山热情,想爬得稍微远一点儿,那么至少得两个人一起!看见太阳了吗?太阳西斜之前,所有人必须得到达这个地方集合回家。” 大家纷纷呼应说:“好,两个人一起。”然后呼啦啦地就撒丫子往高处跑。 我爬出一段路,回头一看,马玉环、林若水还有几个女生在山脚下扎堆呢。平常‘飞毛腿’马玉环也是一马当先、不落人后的,今天为了林若水,她只能在山脚下堆雪人了。 我再抬头一望,项峰已经遥遥领先在前了,我于是奋力直追。一路上有个别的男同学仗义地扶助需要帮助的女同学。我越过他们,一路往上赶,眼看着离项峰越来越近。 我再抬头往上望时,看见项峰停下来了。他爬了一个第一名,这时正以冠军之姿俯视众同学。他看我爬得离他最近了,就特意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他露出一口白牙,送给我一个赞赏的笑。 我看见他笑了,就像是平添了半匹马力,脚下更加地有劲儿了。 终于,我听见他的声音说:“你怎么上来啦?” “我怎么不能上来?”我深深地吸气,轻轻地喘气,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他。 项峰又笑了,他用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又俯视了一圈散落在山坡上各个段落的同学们。 停了一下,他的眼睛又朝上,望向山顶。他有些跃跃欲试,说:“怎么样,你还能爬多少?” “你能爬多少,我就能爬多少。” “吹大牛。” “怎么吹大牛了?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钟大将’呀。” “钟大将!哈哈,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咱们班还真是有一位‘钟大将’,好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你真的是钟大将?我怎么看着不像?”我一提钟大将,就好像挠到了他的胳肢窝,他开心得像个孩子,竟然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起来,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他内心的开怀全部释放出来。 “当然是了。”我心‘咚咚’地跳着,但是我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喜欢他的目光,我终于看见那两团火焰对着我明亮地跳跃着。 他盯了我一会儿之后,就得意地彻底笑开来,露出一口白牙,连眉毛都弯起来,好像是终于验证了他的记忆。然后他摘下一只手套,对我举起一只手掌。 我看见他展开的手掌,感觉很温暖,我问:“咋了?” “击掌结盟啊。不到山顶非好汉!” 我就傻笑起来,也摘下一只我妈给我织的羊毛线手套,用右手朝他的手掌迎过去。有山雪为证,一声脆响在漫山回荡,一起回荡的还有我的滚烫的誓言:“不到山顶非好汉!” 我也得意极了,仿佛有了征服无极雪山的力量。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朝山下望了一眼。我只看见一个醒目的红点,我知道那是林若水的羊毛围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