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九月份的开学日，我和丽华已经手牵手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一同注册成为乌什洼小学一年级新生。

乌什洼就是奶奶说的城里，但它离真正的城里也就是省城乌鲁木齐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是在远郊的一片山间地带建成的炼铁厂。因为炼铁厂要扩大规模，所以妈这一拨人被从农场转过来当了工人，户口也转成了城镇户口。所以按奶奶的话说是进城了。

我上了一年级，可是我的结巴并没有改进。这有点麻烦，因为是学生总免不了要被老师叫起来发言。 我很惶恐地度过每一节课。下了课更麻烦。同学们总是要来取笑我或是重复我在课堂上结巴的发言。每当这时，丽华就有本事让那些取笑我的人闭嘴。

丽华说：“李晓，你好意思笑人家结巴？你不照照镜子看你那两颗烂黄烂黄的大门牙。你一定是在家偷偷地抽大烟。你妈抽大烟，你爸抽大烟，你们全家都抽大烟。”

“张麻子，你就省省吧，你是不是觉得叫你张麻子很好听？”

“马力，你看看你那两只三角眼，你们家一定养很多老鼠所以都把你养成老鼠眼了。”

…….

丽华总是能在几乎所有人的脸上找出有力的缺陷来加以发挥。没有人能用她的路数来回敬她，因为她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也有人不服气地指着她的小虎牙说：“你还长老虎牙呢。”

“对，是老虎牙，是专门在你晚上睡觉时咬你的老虎牙。你晚上睡觉把门锁好，要不我半夜去你家咬你。”丽华说。

与丽华的伶牙俐齿比起来我是用行动来教训那些讪笑我的同学们。我经常不发一言地扑向那些惹恼我的同学们跟他们厮打。在老师眼里我是不可理喻的打架狂人，数次被在教室门外罚站。

与我的臭名声比起来，转学到乌什洼小学上三年级的长秀却一下子就打响了名气。

我跟长秀吃一样的饭，可我不懂长秀哪来的那么大的能量。她在学校里唱歌跳舞，广播喇叭，出黑板报，参加腰鼓队……..。所有长脸的事都有她的份。没多久长秀就当上了班长，在她的衣袖上别着光荣的少先队中队长的二道杠。所有的人都坚信她将来一定是乌什洼小学少先队的大队长。

尹长秀的大名在学校里非常的响亮，这也给我带来了麻烦。每当我因为各种糗事被老师提溜起来罚站时，老师总是摇着头恶狠狠地问：“尹长秋，你真的是尹长秀的亲妹妹么？你为什么就不能给班上争点儿气？！”

这样的指责让我无比悲愤却又无话可说。在学校无限风光的长秀让妈很有颜面，所以在家里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在学校和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有一次我对奶奶说我想改名字。无计可施的我以为改了名字就可以逃过这一切。

奶奶问：“那你想叫什么名儿？”

我说：“王…王…王…丽…..丽。”

奶奶说：“那可不行，你这连姓都给改了。”

我在学校里不但自己倒霉还连累了丽华。机智又美丽的丽华一上学就当上了小组长，可是因为她老帮着我骂同学，就有同学告到老师那里去说丽华仗着自己长得美就挖苦别的同学的长相。告状的人越来越多，老师不得不把丽华的小组长职务给撸了。

还有更倒霉的，那就是广胜也在我们班上。天不怕地不怕顽皮捣蛋的广胜却很崇拜长秀，对长秀言听计从。他很快就成为长秀手下的红小兵，经常向长秀汇报我在班上的那些烦人事。这就等于是把我置于经常要被妈暴揍一顿的危险之中。

我小学一年级毕业的时候，长秀三年级毕业。长秀当上了三好学生还代表所有的三好学生在主席台上发言。而我带回来的期末评语却很糟糕。我在家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妈恼了我再让我领受她的打骂。

不过在一年级快要毕业的时候，我也沾丽华的忙得到了一次老师的表扬。那是我有生以来得到的第一次表扬。那天老师带领我们去四处捡废铁，我跟丽华分在一组。我们转悠了半天并没有太大收获，只在一个树沟里找到了一截长满了铁锈的铁棍。铁棍不重一个人就拿得了，可我们还是煞有介事地两个人一人出一只手抬着走。

走着走着丽华叫停下来。丽华蹲下用手在铁棍上来回地抹着，两手很快就沾满了铁锈红，然后站起来说：“我们要把这脏东西抹在脸上。”

“为…什…什….么？”我费劲地问。

“别问为什么，等下你就知道了。”然后她就把满手的铁锈全都抹在了我和她的脸上。

当我们扬着两张铁锈红大花脸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的同学都被逗乐了。

老师却严肃地说：“同学们，看看这才是你们学习的榜样！尤其是尹长秋同学，她从一个落后生变成今天的捡废铁积极分子，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呀！我们希望她从今往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争取更大的进步。”

在老师的带领下，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