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93年

这时‘深圳速度’已经喊了好几年了，南方经济特区在热火朝天地大干快上，可是新疆这边奉行的还是论资排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一套用人方针。年轻人基本上没什么用武之地。

我那时手上的工作很少，每天上班下班都是闲，整天发愁大把的时间该怎么打发。

而在单位里，由于大家都工作太闲，所以就闲话传得满天飞。一个新人上班三个月就能把周围领导们升迁的那点子龌龊事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听都难。而且我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就是越是添油加醋起劲地传领导闲话的人，越是那个对领导阿谀奉承表面特别恭敬的人。

我觉得那些领导们虽登上高位，却失去尊严，一点也不值得羡慕。

我羡慕的是经济特区的人们。只有深圳那样的经济特区才是年轻人该呆的地方，因为那里任人唯才而非其他，所以那时新疆有一个现象是叫‘孔雀东南飞’，意曰有本事的人都从西北投奔南方而去。

我也是朝思暮想去深圳，真是到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地步。

而领导们总会明察秋毫。在全处大会上，处长声色俱厉地警告说：“同志们啊，尤其是年轻的同志们，在工作上你们一定要务实，千万不要好高骛远，这山望着那山高，说什么‘孔雀东南飞’？我看根本就是乌鸦麻雀一块飞！”

他讲的话根本就没逻辑，能飞去东南的当然是孔雀，乌鸦麻雀能飞几尺远？

谢科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就是一个务实工作，谨言慎行的人，我看到他就可以看到二，三十年后的自己。那时我就是‘尹科长’，如果烧了高香运气好的话也许是‘尹处长’，可那又能这样？

一个人看不见未来会很悲哀，可是能这样清楚地看见未来就不悲哀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连鱼儿鸟儿都有志气，难道人就这样在晨钟暮鼓的岁月里熬尽一生？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折磨，命运要被自己掌握才不枉活一生。

有几个其他科室的年轻人和我一样，空有一腔热血，本想东南飞去，可是却被嘲笑为乌鸦麻雀。青春无处挥霍的我们就结伴去唱卡拉OK，在歌曲的世界里沉湎。

我最喜欢的歌是陈明真的那首“到那里找那么好的人”：

 “到哪里找那麽好的人

陪得起我千山万水的旅程

……………

和未来赌过千遍万遍
不飞到最高我会後悔………”

我不但喜欢它激扬有声的节奏，也喜欢它宣泄的青春梦想。这个青春梦想也是我的理想，在这个理想里也有对生命的另一半的美好期盼。

谢科长听说我经常‘凭歌明志’，就对我说：“听说你也参合着要跑？你去全国地图上看一看，新疆是全国最大的省，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就盛不下一个你吗？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外面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咱们公司，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再怎么样你捧的是铁饭碗，丢了这个你会后悔的！”

可是想要浇灭我心头激昂燃烧的青春烈火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时想要去深圳必须得有单位保卫科开出的‘特区通行证’才行。

我不甘心，就悄悄地跑去公司的保卫科，问保卫科长能不能给我开一个‘特区通行证’。

保卫科长警惕地问：“你是一个小姑娘，而且是一个小姑娘，你去深圳干什么？”

保卫科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什么也不想再说，一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