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西沃那年在周围的县乡狠狠地出了一回名儿。 一个十七岁姑娘和两个十七岁小伙子乱搞人流致死的故事被无数的人们传说,演变成无数个版本,传说了很久。很多年以后,风一吹,我似乎还能听见鹊起的窃窃私语声,像刀片划过我幼嫩的心尖。 而身边的大人们却从来不多说这件事。就像听见老猫在夜晚的叫声,她们会把她赶跑,以为这样就是对孩子好,对女孩子好。至于老猫为什么要在晚上叫?老猫的崽子是怎么出来的?孩子们是不需要明白的,好奇也没有用。 关于这件事也是。大人们以为她们不多说,就是保护了孩子,尤其是保护了女孩子。在那闭塞又民风蒙昧的小地方,大人们认为把孩子们关在这个话题之外,才是对孩子们最大的爱护和保护。 无奈的我只能从外人的传说中搜集一些关于桃子姐姐出事的大致情况。 就是说桃子姐姐在发现怀孕之后,没敢告诉家里人,因为她怕他的哥哥知道了会闹事儿。她悄悄地跑到沃南的亲戚家,找到一个年龄相若的亲戚家的姐妹。 “两个毛丫头什么也不懂,就想瞒着大人把这事做了。” 结果找到了一个农村的赤脚医生,结果……… 桃子姐姐走了,走得令人难以置信。 桃子姐姐在我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她的位置也不会有人能够替代。 人们说“毛主席像太阳”,那么桃子对我来说像什么? 像风雨天撑在我头顶的伞。像让我不羞死的遮羞布。像少女的十万个为什么的答题集。…….. 我的伞被一场青春的风暴给卷走了,踪迹全无。就像那一年,在高高的土堆上,晚霞中最绚丽的那一片云彩,它悄悄地飘走了。 我感觉身边万物也都跟着飘走了,甚至我自己也飘走了。 尤其令我悲痛的是,桃子姐姐走了,我才是最、最、最悲痛的那个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这么认为,或者是洞悉我心中的伤痛,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呵护我一句,来安慰我极度受伤的心。 我枯坐在我的小房里,耳畔还有桃子姐姐在这个小房里吟笑的低语声,可是那些画面如今成了模糊的梦境。唯一清晰的是天地间的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傻子推门进来了,我看见了傻子的笑。 傻子身体前倾着,手上挂着一个指勾来到我的面前,他一如既往地朝我笑着。 今天,在这个意外的时刻,他的笑脸一瞬间在我的心坎里烙下不朽的痕迹。我看见一束温暖的光,突破密不见天的云霭摸到我的心坎上了。我很想走到他的近前,去摸一摸那束温暖的光。可是,我没有动,我只是望着他无邪的笑脸,任凭滚滚热泪模糊了我的双眼。 关于石新子,我已经没有主张了。他那天叱咤狂嚣的样子,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复仇的天兵天将,他又唤起了我小时候对他的英雄般的崇拜。可是,因为他的渲染,桃子姐姐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桃子姐姐本来就是不喜欢他的,现在,如果桃子姐姐知道他这样做,她是会感激他的英雄般的哥哥呢?还是更加憎恶他?桃子姐姐是不是也需要遮羞布?而石新子却生生地把这块布扯开来。我恨他,恨透了。 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是不是比有一个傻哥哥更不幸?他真的是不如我的傻哥哥。 那一根我没有舍得吃的泡泡糖,那个寄托着我对桃子姐姐的期盼的泡泡糖,我后来把它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儿地把它揉碎,揉成跟泥巴一样的颜色和样子。 我憎恨它!我以后再也不吃它了!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桃子姐姐走了之后,我妈开始管我了,仿佛我成了一个时刻有可能会被贼惦记的宝贝似的。我如果天黑了还没有回到家,就必须要交代去处,就跟我犯错的时候老师让我写检查一个样。 突然间得到浩荡的关爱,我不习惯。 久生和冬发从此就从昌西沃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尽管久生和冬发不见了,石新子家的斧子还是被藏起来了。石婆婆有时自己都忘记藏在哪里了,急用的时候,还要到我家里来借。 人生真是很残酷。桃子姐姐家的亲戚没有像我期望的那样一直在她家住下来,她却永远地住在亲戚家的沃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