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项峰的作伴,我越爬越有劲儿,项峰有我的追随,也越爬越兴起。 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地飘起大雪来了。就好像在我们奋力攀登的时候,太阳和雪花也商量好了联手上演一场戏。这时候,太阳已经谢幕了,鹅毛大雪满天弥漫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另一场好戏的序幕。 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并同时地回头张望来时的路。可是,大雪导演的这场好戏的前奏就是把我们上来时的脚印覆盖,把我们跟我们的来路截断。 雪山上,我们迷路了。 刚才上来的时候,有些地方过于陡峭,或者是有坑,我们都避开了。这样的话,如果我们沿着我们现在的所在直直下去,就算是到了山底,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山底,说不定离昌西沃的方向越来越远了,也说不定会下到根本没有山底的深山里去。 项峰无比焦虑和紧张,他的眉都拧起来了。他忧虑地说:“钟大将,我今天要是不能把你平安地带回家,那你妈一定得把我家的屋顶给掀翻了。” 我大胆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并大声地说:“我妈才不会呢!” 与项峰的焦虑相比,我的心则是欢腾的。灰蒙蒙的天,白茫茫的雪,天与地,灰与白之间只有一个他和我,这是什么?这不是上天的巧妙安排么?这不是比梦还要美丽么? 我越想越感到欢欣鼓舞。上天在夏天恩赐给了我青春,在冬天又用浩荡的雪花来当贺礼了!飘洒纷扬的漫天大雪啊,你看在我的眼中是幸福!幸福从天而降,而且慷慨无声,它迎合着我的心意,我的企盼,在这一幕的舞台上,我鲜艳的心是苍茫世间的主角,她妖娆地浅唱低吟着无边喜悦,默然欢欣。 虽说不知下山的路在哪里,项峰还是果敢地行动起来,他开始缓慢地往低处移动。他时不时地停下来,揉揉眼睛在无尽的雪花飞扬里四处逡巡,竭力地展开他的判断。 我默默欣喜地跟在他的身后。虽然他没能跟我一样领悟上天的恩赐,但是,能和他在一起,这样地,独一无二地拥有他,谁说这不是这出戏里的一个悠然错落婉转的过门呢? 我正暗自陶醉,项峰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大声地说:“大将,我们唱歌吧!钟大将一唱歌,一定会有神兵天降,我们就有救了!” 我直愣愣地盯着他,想着该怎么拒绝他的要求。我不想唱歌。我不想走出雪山。如果走出去,那么这样独一无二的幸福就不见了,我不能把得来不易的幸福赶走,我不想演完这出戏。 见我没有应声,项峰靠得离我更近了,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太冷了?你一定冻坏了吧?” 被他抓住手的感觉幸福极了!我激动地对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冷了,你咋不早说?” 话音还没有落下来,他已经一扬手把他的大棉帽从头上摘下来并往我头上扣。眼看要落在我头上了,他又停住了,原来他发现我的头发上落满了白白的雪花,于是他又用戴着手套的手在我的头上扒拉了几下,把雪掸掉,这才把大棉帽扣在我的头上。然后,他像完成了一件壮举似的朝我露出一口白齿。他笑了,像是开心,又像是安慰。 大棉帽里还藏着丝丝缕缕他头上的温热。有了这个大棉帽温热的支撑,我的想法就更加疯狂起来。我不唱歌,我不想被救!我只想暖着他的大棉帽和他这么在一起,不分开!这个念头在我心头咚咚地响着,张扬得比大雪还肆意。 不走出去,就不会分开。我愿意大雪把我们跟尘世分开,这样我们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他永远就在我的身边,触手可及。就这样,就幸福。 他把大棉帽扣在我的头上之后,就往低处又下了一段,然后他放开嗓子,大声地唱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他就这样一直在我的目光里唱着,往低处下着,他也会不时地停下来,回头看看我有没有跟在他的身后。 我望着他,在他放声高歌的时候,我在他的身后用漫天飞雪一样无边的热情和爱望着他,我望不够。我还不知道,这不是一场戏,这是我的宿命。 望不够的他,他可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