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000年2月2日,星期三 还有三天就要过农历新年了。 温哥华的冬天多雨少雪。今天是阴天没有下雨,但感觉湿湿的,好像用手在空气里这么一拧就能拧出一把水来。 不知怎的我的心情也跟着天气走,又阴又湿的。我感觉很无力,精神涣散,可是摸摸前额又不像是在生病。 快下班时瑞恩来到我的办公室,我看到他时只是勉强地笑笑,没说什么。 瑞恩站在我办公桌的对面亲切地对我说:“秋,我来说个笑话给你听吧。” 我连忙说:“不用了。” 我想说我今天精神不集中,怕听了笑话没听明白到时笑不出来。可一想我怎么这么傻,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地混饭吃吗?就是再好的老板也不爱听这个。 我一时没词了,傻傻地望着他。 瑞恩并没有理会我,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就讲了起来。讲之前他给了我一个线索,说这是一个关于B.C.省天气的笑话。B.C.省就是温哥华所在的省。 他说所有的人死了以后都变成小鬼去阎王爷那里报到。阎王爷抓过一个小鬼看一看就扔进壁炉里去烧,再抓过一个小鬼看一看,然后扔一边,就这样不停地扔一些小鬼去壁炉,扔一些小鬼在一边。有个小鬼就看不明白了,问阎王爷:“为什么不把那些小鬼扔壁炉里?” 阎王爷说:“那些小鬼是B.C.省来的,他们太湿了,烧不着。” 我听了觉得这个笑话真是太形象了,我禁不住就笑了起来,心情也好像被暖暖的炉火照亮了。 瑞恩见我笑了,这才踮着轻松的步子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停住了,转回身对我说:“秋,如果明天你感觉不舒服就别来上班了。别忘了咱们公司是有带薪病假的,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休过这个假。” 我答应着:“嗯。” 2月10日,星期四 今天没有下雨,但感觉格外的阴冷。 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一凡在楼下的草坪边等我。两天前他发来一封电子邮件说要来温哥华办事,顺便带样东西给我,他要了我的住址。 这是一凡移民多伦多后我第一次与他见面。 他穿一件蓝黑色的长风衣,那种风衣应该是带夹里的,在温哥华的冬天穿很合适。他一身都是深色调,唯独颈下一圈洁白的衣领是醒目的。像洁白的云朵无言点缀蓝天,那洁白的衣领无声地礼赞着他英武的脸。灰蒙蒙的天空下,他一身凝重的深色系配上一张英武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冷峻的雕塑,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我今天看见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他好像就是一个久违的同学,朋友,一个邻家大哥。 无须问他做什么或过的好不好,只要看他整齐的穿着和安稳的眼神,就是答案。 我在心里禁不住地感叹他真是乌什洼出来的人才呢。他这种人不论放之四海或五洋,都能闪亮。只要有人群的地方,他就能闪亮。 恍惚间我脑海里一闪念“众里寻他千百度,莫非那人就在眼前?” 一凡跟在我的身后进了家门。 我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他坐下了,把随身的一个旅行袋放在沙发边儿上,可是却不说话。 我在他的侧面坐下,有点奇怪地盯着他。我以为他进来的第一件事会是打开行李把带给我的东西交给我。 他好像是实在顶不住我好奇的目光了,这才开口说:“是长秀托我来的。” 他停下,然后又不语。 我更加好奇地盯着他。 他这才又说:“是这样,是家里出了点事儿。” 我听了心里猛地惊跳了一下,我说:“你别吓唬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是奶奶,奶奶她………..她过年前就不在了。” 我腾地跳起来说:“你胡说!你骗人!我大年初一打电话回去时奶奶还好好的。”我用力地踢了他一脚,绕过他疾步朝电话冲过去,说:“我要给奶奶打电话。” 一凡一个健步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说:“家里就是怕打电话告诉你你受不了,这才派我来的。奶奶,奶奶的坟在东山上。” 我对他又踢又打使劲儿地想挣脱他:“这不可能,不可能。” “那你想想你那天打电话时,家里咋说的?” “我妈说奶奶年三十的晚上多喝了几口酒,那时还在睡着,问要不要叫醒她。我说不用了,那我正月十五再打来吧。” 话说到这儿我才猛然觉醒。天哪,我用拳头猛砸自己的脑门,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瘫软在地上。 一凡把我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一凡抽泣着说:“在长秀和广胜的婚礼上,奶奶特别高兴就多喝了些酒。回到家门口上楼梯时不小心在台阶上滑倒了一下。你妈当时就说送奶奶去医院检查,可奶奶说‘今天是长秀结婚的大喜日子,这个时候进医院不吉利’,她坚持不让去。后来,后来就发炎感染到其他器官,就………..。” 我四肢瘫软无力,眼泪哗啦啦地流,我的脑子全空了,我只会来回地说几句话:“我还有几个月就回去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