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好吃的东西,妈妈总是留着给姥姥吃,说我们小孩子活的时候还长着呢。一包点心为了能够“细水长流”,总是被高高地挂在墙上。妹妹天生比我聪明,大人出门时,她叫我爬到桌子上把点心拿下来递给她,我就照她说的做。大人进门时,总是看到我站在桌子上,妹妹在地上一溜烟就跑了,我被束手就擒。妈妈有时会用打来教训我们。我记得每次妹妹都说同样的话:“妈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而我就是说不出口,所以挨打的总是我。很多时候我是被冤枉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我嘴笨。姥姥总在一旁叹气,说这么倔强的女孩儿长大了要吃苦头。那时的我是内外统一的我,是一个我。
自从上了学,第二个“我”就派生出来了。虽说老师一再告诉我们要做诚实的孩子,可他们从来不给你讲真话的机会。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是老师的答案。后来我工作了,那个答案是领导的答案;“八九学生运动”是天安门清场后党中央给出的答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成为两个“我”,只为生存。
那个年代里,一个我手捧“红宝书”带领全班同学学毛选,另一个我躲在家里偷听“敌台”(莫斯科广播电台而已);婚后一个我埋头做贤妻良母,另一个我随时准备在丈夫离心离德时冲出婚姻 ;一个我谦恭地对众人的请求说Yes, 另一个我因为支出了自己的时间心里在说No;一个我勤俭持家,从不铺张浪费,另一个我慷慨解囊,不吝惜财物;一个我是“教书育人”的省级劳模,另一个我把工作当副业,梦想成为全职家庭主妇;一个我有着健康的生活起居,另一个我从来不认为长寿是好事….
前一个我是派出去替我挡驾的卫兵,后一个我是内心里“我”的裸体。那个挡驾的卫兵出现在人前时,我总感到很累;而只有和真“我”在一起时才彻底放松。
随着人生征途的缩短,岁月沉淀下来需要我去背负的担子越来越少,我也渐渐学会把不属于自己责任之内的担子丢开。
于是被派出去的那个卫兵的使命基本完成了,我不再需要“他/她”为我挡驾什么。人一旦不会轻易受到诱惑,就不必常常委屈求全。
一个本“我”终于能以从未有过的潇洒呈现给世人。而这一天本来可以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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