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与皇帝的新衣
我今年39,夫子曰:四十不惑,既然距离“不惑”还有一个年头,自然也有最后的疑惑,拿出来问问大家。其实,这个疑惑是大逆不道、触犯众怒的,我也准备好了“挨板转”。假如板砖能把我拍明白,我在所不惜。因为,孔夫子还有一句话:“朝闻道,夕死足矣”。
最近几年,有一种崭新的思潮,叫做新儒学,大概是说西方的哲学日暮途穷了,西方人都在急匆匆地到儒家经典里寻找新的“灵感”,因此,原来被打倒的“孔家店”、孔孟之道都被粉饰一新,重新供奉起来。还有人在倡导新的“读经运动”、读经小学,指望“新儒学”的灌输能萌生孔子那样的划时代大师,开辟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基业。
要是眼下的儒学复兴是对上个世纪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的反扑,实属正常。因为,儒学毕竟是中国人血管里的液体,这么多年的的贬斥、轻视和肆意践踏,传统、经典、旧例和老皇历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完全不着边际。可是,这股劲过了头,硬要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们祖上阔多了”之类的昏话是否是另一种滑稽呢,比之“文化大革命”是另一种让传统文化快速死亡的手法,一则棒杀,一则捧杀。
有些人是欢迎儒学复兴的,这就是大大小小的出版商和书店。各种版本的儒家典籍一路摆开,声势十分浩大。反正是吃祖宗的剩饭,心安理得,既不需要给孔孟老墨付稿酬,还得了弘扬传统文化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因此,这一类人一定在摇旗呐喊,“孔夫子又回来了”。但是,这面大旗下所掩盖的恐怕不是爱好儒学的精神,而是爱好金钱的本意,可以说是“吾好儒学,我更好金钱”。再加上“准入制度”森严,儒学复兴带来的利润增长几乎全部落入了出版界的腰包,他们不遗余力地为“儒学复兴”呐喊也就不足为奇了。假如,出版界能够更开放,或许新儒学的浪潮不会这么猛烈。
一直,有一种直觉,所谓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不过是“皇帝的新衣”,看看《诗》《书》《礼》《乐》《春秋》,也就是平常道理,类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温故知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等等。
这些“文化”既没有超过普通人的思维极限,也不是什么中国特色,贩夫走卒,妇孺小儿,皆能知晓,何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之美誉啊。
能够为“博大精深”遮羞的只有《易经》了,其他儒家典籍、道家经典以及程朱理学,大家也都翻遍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字真经”。可是,《易经》究竟是一部什么旷世奇书,让过去、现在、未来的国学大师把它奉为“镇国之宝”呢?
本人愚顽,曾经想下功夫钻研《易经》,可是,每一次阅读都是有头无尾,看了一两页,就头晕脑涨,不知所云了。不过本人并不封闭,还是很好学的。每见对《易经》有研究者,就请教。大多数的回答是:深奥,深奥。除了赞誉的五体投地不容置疑之外,再没有二话了。我奇怪。
既然正面强攻不能得手,就侧面迂回,看看有没有其他道路可以到达《易经》的顶峰,一窥这一部儒家“圣经”的价值所在。我们不妨借用一些最浅近、却是符合现代科学和一般常识的判据,依此判据,验证一下《易经》是博大精深,还是“皇帝的新衣”。
第一个判据:龙生龙,凤生凤,如果《易经》是龙种,其后代断然不可能是跳蚤。反过来,假如2000年期间和2000年之后的中国一派江湖市侩,全然看不到龙的传人的气象,凭什么说《易经》就是龙的种子呢?当然,这依然是一个难题,因为这涉及2000年“文明史”,涉及到如何评价世界上唯一延续、未曾中断的文明的问题。以现代的眼光,人类文明截至目前只有四个字:科学民主。所谓科学,阐释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所谓民主,树立了人与人之间协调共处的基本准则。遗憾的是,不管是《易经》诞生的年代,还是强汉盛唐,还是大清帝国,我们都没有看到任何科学和民主的迹象。最后,连科学和民主的概念我们都不得不从西方国家进口,更不要说如何实施了。
这个判据虽然简单,却不是毫无来历,胡适先生所著《中国哲学史大纲》在谈到如何评判中国古典哲学时,提到三种方法:
甲, 要看一家学说在同时的思想和后来的思想上发生何种影响。
乙, 要看一家学说在风俗政治上发生何种影响。
丙, 要看一家学说的结果可造出什么样的人格来。
即如《易经》,虽然其“博大精深”,古往今来的人花费了太多的力气,依然难知其详,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能够依照这个原则对其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就像盲人看戏,演员的舞姿、扮相、丰韵虽不可见,可是盲人从观众掌声多寡,也可以了解哪一位演员表演的精彩,哪一位演员不过是平常角色。
引用这个逻辑,并不是为本人的“愚顽不敏、不思学习”辩解,而是要堵住某些已经把《易经》极端神话、极端深化者的嘴。因为,在这些人看来,《易经》高深莫测,无所不包,是所有儒家经典之首,也是中华文明得以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扛鼎之作,只要我们有怀疑、有疑惑,认为《易经》不过尔尔,这些人劈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懂”。
如果我们深信《易经》是四书五经中的真经,如果我们深信2000年来儒家文化居于首要的中国文化不过是《易经》的余脉,如果我们深信眼下的中国文明依然是《易经》在散发余威和光彩的话,那么我完全可以干脆地说:《易经》没什么,和其他绵延传承的文明相比,中国文明既没有什么高明之处,何以见得其精神祖师《易经》“神功了得呢”?再说,既然《易经》那么玄妙无比,可以解疑释惑、明天理、尽人事,那些参透其中奥妙的国学大师们,何不把你们领悟的“厚道”传播给众人,以至于我们这些《易经》之后,在和其他文明的较量中,一败再败,受“蛮夷倭寇”的窝囊气呢?
正像眼下某些人借用数学工具制造“天书”、故弄玄虚一样,某些“国学大师”也很有一种嗜好,就是把《易经》搞得神乎其神,不知所云。“《易经》这一部书,古今来多少学者作了几屋子的书,也还讲不明白。我讲《易经》和前人不同。我认为从前一切河图、洛书、识纬术数、先天太极,……种种议论,都是谬说。”胡适这段话,算是2000年后对《易经》研究者的总评——大多数人是滥竽充数,以讹传讹的。
小时候有这样的经历,或者说是秃小子们之间的恶作剧。一个小孩子告诉另一个小伙伴,他看见远山上有一个衣冠飘飘的仙人,眉毛胡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另一个小孩子就拼命地往远处看,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恶作剧男孩更加变本加厉,说仙人怎么怎么地在树叶上飞来飞去,直到另一个小伙伴揉红了眼睛,说自己实在什么也看不见——这时游戏结束了,那个恶作剧的秃小子通常是笑得人仰马翻,不能控制。
《易经》就是山坳里的神仙,远远望去,好像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而究其实,却是一无所有,回想年幼时节的那个游戏,没想到《易经》如是。
《易经》不过是初级的排列组合,以现在初中生的科学素养全可以搞定。之所以到了今天,《易经》还扑朔迷离,一方面是人类早期对于世界的认识原本就含糊不清,自己没有搞明白,怎么可能表述清楚呢。加上,时代久远,古文字残、缺、毁、损,以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合理利用”,《易经》就越发“糊涂有理”了。
其实,《易经》的真正价值也就在于它是古董,值钱,稀罕不假;或者说,在文明的萌芽期就有那么大学问,的确可敬,也算是一种说法,要说好,鬼相信。就像唐三彩,好不容易留存下来几件,当然是宝贝,无价之宝,可是,你要说唐三彩比现在的瓷器还好,是不是很可笑啊。
哪些人在给《易经》抬轿子呢,这些人不辞劳苦地推崇《易经》用意何在。说到这里,有个典故可以一用。要是大家明白了这个典故,也就明白为什么《易经》何以时至今日依然“风韵犹存”。秦始皇外出巡游,死在回京途中,可是,为了掩人耳目,扶持秦始皇的小儿子秦二世继承皇位,李斯和赵高命令所有随行人员,照例每天对着给秦始皇的龙辇三拜九叩,山呼万岁,还每天给死去的秦始皇送茶送水。夏日炎炎,走了不久,秦始皇的尸体臭气熏天,李斯和赵高干脆买了一堆腐败的鲍鱼,用鲍鱼的臭味遮盖秦始皇尸体的气味,直到返回西安。
李斯和赵高抬着秦始皇的腐尸,一路西行,是他们尊重秦始皇吗?是他们慑于秦始皇的帝王气象吗?不是。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借秦始皇的淫威号令各地诸侯和戍边将士,要是没有秦始皇这个僵尸,李斯和赵高早完蛋了。
《易经》也是一部这样的僵尸。呵呵,不管是在遥远的过去,还是眼下的中国,《易经》周围都簇拥着一大批以《易经》为生的人,这些人和围绕狗屎的屎壳郎也差不了多少。想想看,他们那么起劲地为《易经》叫好,目的不是很简单吗?要是《易经》倒了,他们何以为生啊?不要说《易经》不能倒,他们还要不遗余力地给这个摇摇欲坠的高塔添砖加瓦,所谓“仆以主贵”,一旦抬高了《易经》的地位,所谓的专家学者、所谓的古文化传承者岂不是“一荣俱荣”吗?《易经》里那些玄虚、奥妙,那些难以解读的深刻,与其说是《易经》固有的,倒不如说是这些《易经》学者加进去的——胡适也持这种看法。
“须知东西的学术思想的互相印证,互相发明,至多不过可以见得人类的官能心理大概相同,故遇着大同小异的境地时势,便会产生出大同小异的思想学派。东家所有,西家所无,只因为时势境地不同,西家未必不如东家,东家也不配夸耀于西家。何况东西所同有,谁也不配夸张自豪”。这段话,也是胡适先生在中国哲学史大纲序言中申明的对于东西方哲学、东西方文化所应持的态度,那些自以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自以为半部《论语》可以知天下,自以为《易经》兼容万象、无所不包的新儒学是否可以以此为鉴呢。
后记:想想马克思主义,为什么在中国屹立不倒?除了当局用以欺骗之外,还有一大批人是吃这碗饭的——社科院马列所、北大社会主义学院等等。是不是和《易经》崇拜者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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