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只是一个历史名字。西南联大的光荣历史,可以从各种途径得知,而我却是从我的公公婆婆口中,主要还是从我的先生的口中知道些情况,虽然都是些碎碎片片的回忆,却都是当事人的第一手资料,难能可贵。
1937 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当时由北大,清华,南开 三所大学共同组成一所大学,取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校长是清华大学的梅贻琦,常务委员由北大的蒋梦麟和南开的张伯苓组成,校址选在昆明云南师范大学的旧址。西南联大在 1946 年宣布解散,设立时间为八年整。
我公公的老家是安徽黟县,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那里的原居民有一个风俗习气,就是非常重视读书,家境并不富裕的人家,也要砸锅卖铁送孩子上学堂,当地还流行一句顺口溜:“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故所以,从黟县地区出来的人,哪怕是穷人,也都能朗朗上口地念上几句知乎者也,那里的商人也都与众不同,人称道为儒商。我公公的家境似乎也不属于堆金积玉的富埒王侯,大概是清廉小康的乡村人家吧。
抗日战争时期,我公公是个高中生,跟随着一所国立中学逃难。当时,在战乱情况下,国民政府仍然支持中学的教员和学生,帮助他们找庙宇或者其他房舍上课,一路从安徽往湖南等地迁移。在这种艰苦的逃难途中,政府仍然举办了全国性的高考,公公考上了西南联大。那时国难当头,国家经济一败涂地,逃难的民众更是穷困潦倒,哪来的银子供孩子念书?尽管如此,当时的国民政府还是非常重视学术,尊敬知识分子,由政府支援借款给穷学生,那时叫“贷学金”。“爸爸,后来你们学生还了这笔学费吗?”我问,“没有,后来这笔学费不了了之了”,公公回答。
抗战时期,美国支援国民政府军队,在昆明和印度之间,建立了一条运输航线,称为“驼峰航线”。美军飞行员从印度运输物资到云南,往返于驼峰航线。驼峰航线建立在崇山峻岭之间,海拔很高,云雾缠绕,视线迷茫,飞行员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操作,危险是不言而喻的,很多飞机在半途就出事摔下来,从后来的飞机舱里俯视观看,驼峰航线上的飞机残骸形成了一条白色的带子。
由于美军援助,需要大量的翻译工作者,国民政府号召大学生休学一年,参加抗战,保留学籍。我公公的专业是英美文学,更是义不容辞,他当上了翻译。这批学生先坐上那可怕的驼峰飞机到印度,然后担任美军翻译,协助美军训练中国驻印度士兵驾驶,学会开车后就驾驶着美援的汽车,装满物资,开回云南。我公公驾驶车辆回云南时,路上翻车了,滚到了山脚下,幸亏是个小山坡,没有丧命。
为了纪念西南联大学生的抗战从军事迹,政府制作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琢了所有联大参加抗战从军的学生名字,这块原始的石碑安放在云南昆明,西南联大的旧校址,后来又复制了三块,一块放在北京大学,一块放在清华大学,一块放在南开大学。
我公公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在昆明的一所教会中学教英文,邂逅了一位美丽的云南姑娘,她就是我的婆婆。我公公身材瘦高,玉树临风,带着玳瑁框架眼镜,风度翩翩,很吸引女学生。后来公公去北京工作了,婆婆为了追随她的老师,十八岁的云南姑娘,竟然勇敢地离开昆明,离开了她成长的故乡,一人北上,寻找她的爱。
我婆婆的舅舅当时是燕京大学的教务长翁独健,他建议我婆婆考大学, 1950 年,婆婆考上了燕京大学外国文学系,和她崇拜的老师成了事业上的伙伴。
公公在世时,经常和我们唠叨西南联大的几位同窗好友,一位叫老迷,一位叫刷子。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三人合穿一条裤子的故事。公公说,当时这些学生都很穷,出门没有一条像样的裤子,学生宿舍里只有一条裤子勉强拿得出手,于是,谁出门谁穿它,这三个同窗轮流穿,如果这条裤子还在,我要把它捐献给历史博物馆。西南联大英美文学系的学生都是中国英文专业的老前辈,大学的英文教授,他们参加了修订《新英汉词典》的工作。
父亲节,此文谨献给我的公公和西南联大的前辈。
致谢马黑兄提供照片和参考资料。
西南联大毕业证书
西南联大校门
西南联大教室
西南联大抗日从军学生纪念碑(在清华校园的副碑)
碑上我公公的名字
西南联大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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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视频谨献给美丽善良正直的云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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