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的夏天,在访问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数学系期间,我参观了当地的艺术博物馆 --- 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这是个非常好的博物馆,里面珍藏着不少世界各国的名画真迹,我在馆里信步漫游,东张西望,看到一个流动展厅的牌子上写着“造假博物馆”,心生好奇,造假的东西还值得进博物馆?走进去看个明白,结果看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 。 故事从这里开始: 汉. 凡 . 米格伦 (Han van Meegeren)1889 年 10 月10日出生在荷兰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的父母有心培养他成为一名建筑工程师,送他进了一所建筑学校。建筑工程师是需要有制图能力的,米格伦也有能力绘画出良好的建筑制图,但是,米格伦的兴趣爱好不是建筑制图,而是人物画。年轻的米格伦不顾父亲对他的期望,换了学校,进入了一所当地的艺术学校,专心学习绘画。 在艺术学校里,米格伦非常勤奋地绘画,当然,他画得也非常好,但始终得不到同行的赞赏和艺术界的认可,为什么呢?原因是,米格伦只会依样画瓢,一味模仿,没有自己的特点,没有自己的创作。在艺术界里,如果专门模仿他人的作品,没有自己的原始创作,那么,你画的再逼真,技巧再高明,没有用,你将会被贴上“画匠”的标签,你最多也只能算个二流画家,米格伦正是这种情况(其实科学界也是这种情况)。 老天爷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给你开另一扇窗。在一次画展的场合,米格伦的一幅画在不经意间被一个人误认为是真品,虽然是瞬间即逝的偶然,却给米格尔一个契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脑子里有了灵感。 米格伦决定制造赝品。 十七世纪是荷兰的黄金时代,无论在贸易,科学,文学,艺术都达到了颠峰,尤其是绘画艺术,诞生了非常多的著名画家,其中有代表性的是:肖像画家伦勃朗(Rembrandt),风俗画家维米尔(Vermeer),静物画家赫达(Heda),风景画家霍贝玛 (Hobbema)。在众多繁星灿烂的巨匠大师中,选哪一位大师作为赝品的样本呢?米格伦选择了维米尔,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维米尔(1632-1675)是荷兰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他出生在一个画商家庭,同时从事绘画创作,在当时的画坛享有一定的声誉。不幸的是,维米尔的生活一直十分贫困,到后来不得不用画去抵挡债务,这使得他的作品严重流失。最后病困交加,穷极潦倒,43岁的维米尔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便过早溘然辞世了,给世界上留下了 仅仅35幅油画作品。 维米尔被人们遗忘长达两个世纪,直到19 世纪 50 年代,才被一位法国艺术家发现,并竭力寻求整理他的遗作并公布于世,维米尔的代表作之一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现在我们明白了,米格伦为什么要选择 维米尔,一是当时普通老百姓鲜有人知道这位画家,二是维米尔的画经济价值很高,只要卖掉一幅画,就能发一笔大财,因此,仿制维米尔的画再也合适不过了,这,是米格伦精明的地方。 那么,选择那幅画来仿制呢?《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No, No, No, 万万使不得,搞不好就让人穿帮,那些高傲的艺术家眼睛是很厉害的。低调些吧,米格伦选择了大师极少涉猎的题材 ----- 宗教题材,他也不是直接临摹维米尔的画,而是使用了维米尔的绘画手法和风格,作出新的作品,然后签上维米尔的名字。 接下来,模仿真迹签名,维米尔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主题,不同的场合,米格伦了如指掌,他把维米尔的签名彻头彻尾研究个底朝天。 一切准备就绪,这场 20 世纪伪造事业闪亮登场! 第一步:买旧框架。米格尔从旧货摊上买来了17 世纪的旧画,把画布清除,只留下了框架。 第二步:仿造龟裂纹。由于颜料的干裂,帆布上一定会出现细小的龟裂纹,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经过无数次的实验,米格伦发明了一种配方:把 青金石+白铅+靛蓝+朱砂 混合在一起,研制出当时颜料的质感,然后,再加入笨酚-甲醛树脂,这种树脂的作用可以使颜料涂抹在帆布上后,慢慢地变硬。 第三步:使用这种特制的颜料完成画作后,再把画放进 120 度的烤箱里烘烤。从烤箱中拿出来后,再用一根沉重的圆柱体在画面上滚一遍,这样,就形成了一条条“年代久远”的龟裂纹了。 但这还不够,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假,于是, 第四步:把预先准备好的灰尘洒在画面上,这样,灰尘就自然地夹在龟裂纹中,原本明媚光鲜的画面立即就显出灰蒙蒙的老旧,好似几百年前的古董了。 最后,装上旧画框,一幅完美的赝品诞生了! 米格伦创作出一系列以宗教为主题的画作:《以马忤斯的晚餐》,《耶稣和通奸的女人》,《最后的晚餐》,这些画作都搬上了博物馆,轰动了当时的艺术界。 这些画作真是维米尔的真迹?如果你不信,请找出破绽!当时荷兰最有名望的亚布拉罕.布雷迪乌斯 (Abraham Bredius)博士,架着老花眼镜,握着放大镜,对画作的每一个细节看了又看,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手不停地颤抖,嘴不停地自言自语 :“哦!哦!是的!是的!”。 你看,画作上的任何一处光线处理,运笔画法,空间布局都和维米尔如出一辙,你能说这是假的吗?不可能!决不可能!造不出这样的赝品!博士先生最后得出结论: “这绝对是维米尔的真迹!” 这幅《以马忤斯的晚餐》被荷兰的一位富豪买下,价值 520,000 荷兰盾,相等于现在464万欧元。米格伦用赝品赚来的钱,到法国的尼斯购买了豪宅,招花引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由于受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米格伦从法国搬回到了荷兰,那时,他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他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Happy ever after。 但是,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 阿道夫.希特勒 ( Adolf Hitler) 是一个艺术爱好者,他年轻时想当个艺术家,可是艺术大门把他排除在外。希特勒通过各种手段,收集了一大批世界名画。纳粹空军元帅 赫尔曼.戈林 (Hermann Göring) 听说在荷兰有一幅维米尔的传世之作《耶稣和通奸的女人》,他毫不犹豫地用在荷兰掠夺的 200 幅名画换来了这幅《耶稣和通奸的女人》,把它献给了希特勒。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荷兰人看到米格伦竟然把国宝卖给了敌人,纷纷表示无法容忍这种行为,荷兰政府把米格伦告上了法庭,罪名是叛国罪,原因是,米格伦把维米尔的《耶稣和通奸的女人》卖给了纳粹,这个罪名是要判死刑的。 在法庭上,面对死刑,米格伦不得不说出真象,他慢慢地站起来,半闭着眼睛,嘴里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 - - 画 - - 的。 鸦雀无声的法庭,顿时骚动起来,听众面面相视,一片唏嘘哗然,许刻,象炸开了锅,法官惊震得张大了嘴,陪审团乱了方寸,言无伦次,指着米格伦:你,你,你。。。你疯了! 为了证明确实是米格伦画的,他的拘留室变成了画室,每天有媒体,记者,陪审团现场观看米格伦作画,经过六个月的监狱绘画,米格伦完成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幅画,也证明了,卖给希特勒的《耶稣和通奸的女人》,的的确确是赝品,是米格伦画的。 此事惊震了荷兰,尤其是艺术界,象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但荷兰民众却欢呼雀跃,因为米格伦玩弄了纳粹,甩了希特勒一把,可以说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一个字,爽! 米格伦的叛国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他被判伪造罪,执行一年有期徒刑。在审判的那年,1947年12月30 日,米格伦心脏病爆发去世,享年 58 岁。 在1947年10月,进行了一次荷兰最受欢迎人物的民意调查,排第一名的是荷兰首相路易斯.比尔,排第二名的是一位艺术品伪造大师,是一个骗子,一个荷兰最好的骗子,他的名字叫 ---- 汉.凡. 米格伦。
展览馆进口处的牌子,希伯来文和英文对照。 这是米格伦,英俊儒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个骗子呀!
法庭上的米格伦
米格伦画的 《以马忤斯的晚餐》 米格伦画的《耶稣和通奸的女人》
艺术家仔细检查米格伦的油画,怎么也看不出破绽,厉害吧! 希特勒得到了这幅荷兰国宝,得意忘形,岂知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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