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做了債主的人都知道,朋友間一旦有了借貸關係,友情就變味兒了。一是“友情”的份量難以估價,二是債主和欠方的關係使得友情關係不平等。
借債人如果是親戚,放債人就得準備錢還不回來,尤其是在中國。中國文化里,沾上“家”的事,一般都是一筆糊塗賬。還不起債的人有各種理由,但核心只有一個:我的“空缺”請你分擔。許多親戚用“借”的託辭來要錢。你若是比他(她)經濟條件好,基本上等於你虧欠他(她)了。人家不還,你難道會去打官司嗎?當然說不借,你也是欠人家的,從此你的千好萬好都變成了怨。
有些人張口借錢,報出的數字很大。借錢的理由說給美國人聽,他們根本不懂。有的人借幾十萬元買房,老外會奇怪為什麼他們不去銀行借,為什麼不分期付款而是一次付清,為什麼沒有錢還想買房,等等。我們中國的習俗里,如果你不打算借錢給人家,就只能委婉地找藉口推辭。若是不借錢給他,還給人家講“道理”,純粹等人家罵呢,因為道理他比你還清楚。有的人借錢給孩子留學,你知道這筆錢是杯水車薪,填補不了那個無盡的後期投入,借款人根本無力償還。你心裡暗暗叫苦:就是世界銀行發放貸款或無償補貼,也得容它做個投資可行性的調查吧。而我們明明知道有去無回的“貸款”,往往得硬着頭皮往上撞,豈有此理!
這些年中家中經歷了多次別人向我們借錢的事,絕大多數是連本錢也沒收回來。好在沒有一次是我一方的親戚朋友造成的,所以我也心安理得。這個事實說明我的親戚朋友或者不是騙子,或者是他們不願意冒着失去我這個親朋好友的危險,在錢上占了便宜一走了之。當借債的人拿了你的錢逃之夭夭時,你受到人格的莫大侮辱。你應該得出這樣的結論: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那些錢比你更有價值。這時你難道還需要用任何理由替人家開脫嗎?一筆款拖了十五年都沒還,你還相信他“或遲或早總會還的”,天真的可愛!還是先搞清是借債還是慈善捐贈吧。
感謝我在中國的親朋好友,他們沒給我機會,通過借貸關係讓我看到自己在他們眼中的廉價。至少他們相信我不是弱智 ,也不想到我這兒來證明自己是弱智。正因為如此,我們的友情沒有退色;正因為如此,彼此間還能相互尊重。
美國社會基本沒有私人之間借錢的可能。信譽低的個人,難以得到銀行的貸款,否則銀行是你借錢唯一的去處。說來也莫名其妙,我在美國卻數次被人當過“傻大頭”,借走的錢同他們人一樣,再也難以接近我了。我清楚凡是向我借錢的美國人,說他們 lowly (下等)一點不過分。看人家門口放着好車,就知道這家不會太沒錢,有機可乘,便張口試探地借五美元或二十美元。而我呢,正等着給他們一個不還錢的機會,從此距他們於千里之外呢。每次都讓我言重。反正幾塊錢當“慈善”了,他們要做一錘子“買賣”,怪不了我。好在對美國人說不,我心裡一點障礙都沒有。當然,這些美國人想從美國人那兒沾幾塊錢的便宜也沒這麼容易。
下邊的原則很簡單:如果有錢購買想要的東西,不必朝別人借;如果沒有,根本別想去買。尊嚴永遠大過你想要的東西吧。況且這世界上有一件物品讓人喜歡到非有不可的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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