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真的爱国吗?
------明治初期日本人为什么大量当逃兵? 中国人普遍认为,日本是一个集体主义国家,日本人爱国、信奉武士道、每个人都像神风敢死队一样,为了天皇和国家,勇于献出自己的生命。要是战败,就切腹自杀谢罪。从没有听说日本人当逃兵的。 果真如此?集体主义是日本人的天性?还是后天灌输和培养的结果呢?让我们看一些史料。 NHK纪录片《明治日本农村的记录》,记录了明治初年一个名叫林丑太郎的日本村长,还不是一般村民,是如何逃避兵役的。 明治16年,林丑太郎19岁,到了服兵役年龄。为了逃避兵役,林丑太郎和他父亲林庄五郎采取了一个对策,父亲户主庄五郎隐退,儿子、年仅19岁的林丑太郎成为户主。因为,根据明治6年的日本兵役法,户主可以免兵役。或者,上缴270日元的免役钱,也可以不服兵役。但,270日元对当时的日本农民来说,实在承担不起。 不巧,这一年政府修改了征兵令。为了扩大兵源,缩小了免除兵役的范围。林丑太郎在日记中写道:征兵令作了修正,即便是户主,也在征召之列。真是走投无路。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林丑太郎决定报考师范学校,因为,教师是免除兵役的。林丑太郎在日记里坦言:为免除兵役,今春开始发奋苦读。比起中国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确实太没觉悟了。 不幸的是,考试没通过。这一条邪路,也不通;不得已,林丑太郎参加了体检,并顺利通过。征兵是从体检合格者中抽签决定的,林丑太郎没被抽中,如愿脱逃。为此,不光是林丑太郎大喜过望,甚至全家,都沉浸在无尽的欢喜之中。“真是走运,确知签下逃生,雀跃不已。家人一同为之安心”。 对此,接受采访的林丑太郎的孙子林芳子说:要顾这个家,谁都不愿意参军,大家都想尽法子逃避。林芳子既没有替他爷爷掩盖,也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林丑太郎逃避兵役,不是孤例。当时,当逃兵是犯法的,会被处以非常严重的刑法或高额罚金。各村镇也在搜查逃兵,因此,开了小差的人,不敢回家,就成了失踪者。日本军部专门汇编了一大本的失踪人员名册,据此资料,明治早期的20年中,逃避兵役的失踪者总数多达5万人。 5万逃兵,是多高比例呢? 在《征兵制和近代日本》一书中,日本学者加藤阳子统计了1873年日本颁布兵役法起,到1945年废除兵役法为止的征兵数量。前20年,也就是从1873年到1892年,征兵人数最多的一年是1887年,有三万人;最少的一年是1873年,不到2000人,年平均数约在15000人左右。以此估算,意味着逃兵占比达到了1/6,即每六个日本兵就有一个当了逃兵。 山县有朋——是他为明治政府提出了全民服兵役的建议——对此状况深感忧虑,在明治十年的《奏上文》中,他写道:厌恶服役,逃跑或捏造种种谎言,千方百计逃避兵役者甚众。兵役乃是国民的义务,无论如何也要使他们认识到这一点。 逃兵数量如此之大,和我们熟知的日本人爱国、武士道、神风敢死队、忠于天皇和国家,迥然不同。何也? 实际上,江户时期的“国”,和日本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如上所言,江户时期,日本社会是三级结构:家、村落和藩国。藩国有多大呢?大不到当今日本一个县,小的就是一座城,更小的,也就是几个村落集合。战国名将武田信玄号称甲斐之虎,甲斐国总人口约10万人;另一个战国名将上杉谦信越後之龙所在的越後国,人口八万。 明治维新时代之前日本人所爱之国,不是日本,而是诸如甲斐、越後、三河(德川家康)、尾张美浓(织田信长发迹之地)、骏府、相模等大名领地。其他藩领,都是外国。“国”虽不大,却是“国民”——不管是农民、商人还是武士的全部,他国特别是邻国,不仅不是爱的对象,多数是处于战争状态的敌国。为了争夺日本岛有限的资源,如土地、矿产、河流和海产,大名之间征战不已、几无宁日。 如此这般,让甲斐国民爱越後,或者,越後国民爱三河,或是,尾张国民爱骏府和相模,根本是不可能的。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已经求之不得了。为了和平,各藩国想尽了各种办法,比如互换人质和政治联姻等等。即便如此,日本战国时期,仍然是一个连日本人都厌恶之极的乱世。尽管在后人看来,那是一个人才辈出、异彩纷呈、为各种连续剧提供取之不尽素材的时代。 日本人很实际,他们所爱的,是与其“身土不二”、利益攸关、与其身家性命融为一体的故土家园,而不是远在天涯,或高高在上的皇朝天国。说到底,爱国和不爱,是一个利益问题。爱藩国,是因为利益相关;武士之俸禄、商人之生计、农民的土地和房屋,都拜藩领所赐。不爱日本当逃兵,是因为利益无关,或相关性不大。天皇和明治政府,天高地远,和人民只有理论上的关联,而无切实的联系。 所以,农民和村落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农民从出生到死亡,离不开村庄,也不需要离开,也不让离开;由此,就不难理解明治初年大规模、高比例的逃兵事件,原因很简单——日本国,没管过我啊,凭什么让我为一个不相干的国效力、甚至卖命呢?别说日本国了,在“我的祖国”三河信浓尾张甲斐等等,我都不服兵役、不打仗。打仗,那不是武士的职业吗?说好了我只管种地的,凭什么又让我打仗了!明治初年的日本人,应该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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