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笑星陳佩斯，拍電影，演小品，上話劇，但不一定人人都知道他和夫人倆口子承包荒山植樹的故事。這也是我近來在網上讀到，正好與農業私有化經營這個題目有關，聯繫起來思考，深受啟發。不妨寫幾句心得請各位指正。

1998年，當陳佩斯演藝事業最紅火的時候，一串意外的打擊使他栽倒。走麥城的原因一是由於他不善經營，自辦的影視公司不斷賠錢；二是由於雖贏了一樁維護版權官司，卻得罪了天無二日的央視，財源被徹底切斷。最落魄的時候，他身上掏不出女兒一學期280元報名費。

陳佩斯的妻子王艷玲，一位下海幫丈夫創業的醫院護士，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多存了一個心眼，瞞着丈夫用65萬元私房錢，在北京延慶縣井莊鎮西三叉村承包了一萬畝荒山。承包期為50年。1999年五一節假期，王艷玲拉着丈夫到郊外散心，突然宣布了這個秘密。聽到消息以後驚呆的陳佩斯，站在寂靜無人的山頭上，忍不住淚流滿面。等他哭夠了，妻子開口說：“從明天起，和我一起上山，扛着鋤頭到這裡當山民。” 兩人在山上建了兩間木頭房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臥室。臥室旁邊的地上挖了個大坑，埋上一口大水缸，外面再用蘆葦條一圍，作為廁所。平時王艷玲去上廁所，陳佩斯就在廁所門口為她把風。遇上下雨的時候，兩口子一個在廁所裡面，另一個就在廁所外面把手伸得長長地幫對方打傘。 廚房裡不用煤，漫山遍野的枯枝敗葉是唯一的燃料。每天早上起來，夫妻倆一人背個大背簍，撿落葉樹枝回來生火。每天吃的是獨創的“菜飯”——肉、菜、油鹽醬醋，加上米混在一鍋煮熟。每天早上煮一鍋，中午晚上要吃的時候熱一下，打發一天。

兩年以後，荒山變成林海。野豬、狍子和狐狸等動物，以及多種鳥類紛紛前來安家。 此時的陳佩斯和王艷玲，雙手像山上的石頭一樣粗糙，那些長滿尖刺的荊棘，他們可以輕易地一把抓起。陳佩斯招牌式的光頭長出了寸許的頭髮，整一個標準的農民。經過兩年的付出，速成的經濟型樹種變成了搶手的木料，果樹開始掛果，收購的貨車開到了山腳下。兩年夫婦賺得的利潤是30萬元。當然，陳佩斯後來還是用種樹的利潤投資，又回到話劇舞台，這是後話。

雖然尚未最終核實陳佩斯夫婦荒山創業的經歷，但相信不完全是虛構。文章來源：江西文聯雜誌《西江月》2009年第20期， 作者：增健。陳本人沒有必要請人虛構這種不存在的故事來毀壞自己的名譽。作者要虛構，也沒有必要用一個有名的真名實姓。不管怎樣，這個故事為有志於改革中國土地制度的探索者，帶來極為重要的啟示。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城市私有化已經踏上不歸路。暫且不論由於法治建設不配套而造成的大量損公肥私，無論從效率，速度，質量等方面衡量，都明顯展現出相對於國有企事業的優勢。其中有很大部分表現為承包或租賃，性質上等同於私營。隨着前幾年國進民退帶來的大規模腐敗受到當下習王反腐運動的抑制，展望未來幾年，私營和民營企事業的發展勢頭又將漸漸回升。

可是，同為中國公民的鄉村農民，為什麼就不能同樣享有城市私營化的優越性呢？難道他們帶有天生的精神或生理疾病嗎？我估計，假如進行民調，會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城裡人反對中國的農村土地私有化。這個預計，是從我鼓動土地私有化十年來一直受到的質疑和反對得出的。其中最大的反對理由是擔心土地兼併。反對者說，中國幾千年來搞得都是土地私有化，到頭來都以土地兼併和失地農民造反為終。但是這些人卻並不反對城市私有化，不擔心城市的“土地兼併”也就是企業壟斷。原因也許是國家有反壟斷法。問題就來了，國家可以制定城市的反壟斷法，相同原理，難道就不能制定農村的反土地兼併法嗎？這不是不能做到，只怕不願意做。

實際上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我只是猜測，不過有根據。這個原因是，中國有十億農民，但大部分人實際上已經不愛農業，不喜歡土地。他們對土地沒有感情，擁不擁有無所謂。因為，只要有一半農民，也就是五億人，提出土地要求，絕對不可能不受人注意，不被提上議事日程。身為農民的父母幾乎沒有一個不希望子女接受高等教育，但讀大學的目的不是為了將來回鄉，把家裡的田種好，而是為了做城裡人做官，離開土地。這不怪他們，殘酷現實逼的。中國六十多年來實行的城鄉二元制，造成的惡果是永遠地摧毀了農民務農的積極性。僅僅簡單取消農業戶口，也不能把他們拉回到熱愛農業上來。說這是猜測則由於無奈。這樣龐大數量的人口，自己不能發言，而代言人不為他們說話。

感謝萬維網友兩由之最近寫的幾篇力作，披露了大量中國農村瀕臨荒蕪的淒涼景象。但他提出的解決方案，只是簡單地回到農業集體化老路上去，這我不贊同。道理很簡單，他既反對歷史上試驗失敗過的土地私營，怎麼又支持同樣歷史上試驗失敗過的農業集體化？統計一下，按時段計，因集體化餓死的農民應當比私有化土地然後兼併餓死的還要多。前蘇聯的農業集體化也曾釀成大饑荒。道理是明擺的，所謂的農業集體化都是按照領導意志拍腦袋辦事，沒有不走偏的。

農業不是不要規模化經營，但必須符合經濟的自然規律，也就是市場規律。硬把一群不同動機不同追求的人綁到一起，搞奴隸制軍事化可以，別的不行。我們現在說的與計劃經濟相對應的市場經濟，指的就是私營經濟，機制主要是在盈虧自負的業主之間的市場交換。由國家撥款，投一筆錢到個別權力過大幹部的腰包里，讓他們去折騰，十個有十個要虧本。國家為了不虧，只能單方面提高價格，傷害消費者，這比虧本損失還要大，國家的信譽都完了。

陳佩斯種樹，當然主要操作者是妻子，有兩個引人注目的看點。一是私有化。至少在50年內，根據合同，別人不能干預他的運作經營，收入利潤。二是規模化。中國農民現在也承包，也幾十年不變，但沒有一個有能力承包十萬畝荒山的。他們沒有這筆啟動資金。目前的農村政策國家銀行也不鼓勵。私有化保證的是創造欲望和盈利慾望，規模化保證的是生產效率和強大的生產力。這兩樣東西，我認為代表着中國農業未來的方向。

實際上陳這樣做，嚴格講是不合法的。這也是為什麼他不願意對外張揚的原因。這跟當年小崗村農民偷偷私下簽訂承包合同的“罪行”差不多。陳佩斯夫婦都不是農業戶口，怎麼有權簽訂農業承包合同呢？偏偏北京延慶的地方官私下這樣做了。這是歪打正着。

我建議農業部的高級決策官員，應該去實地考察一下陳佩斯的林場，查找一下原因，為什麼當地幾十萬人，只能眼睜睜看着拋荒的荒山，能夠在一對從不務農的城市夫婦手裡變成寶？中國還有多少荒地，有多少潛在的投資人？為了讓50年以後，這片蔥綠不再荒蕪，有沒有必要在某種程度上重新確認一下土地的所有權？重新估量一下現今的農村農業政策？

假如連這個簡單的要求，農業部的高官都做不到，除了說明他們的失職瀆職，還說明任命他們的更高官員的失職瀆職，其中包括李克強習近平。

2014-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