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平的维吾尔人为什么要起义?” ——欧洲“东土耳其斯坦联盟”主席艾尔肯先生访谈录
茉莉
1998年11月14日,旅居瑞典的新疆维吾尔族流亡者组织和“瑞典支持西藏协 会”在斯德哥尔摩联合集会,并在中国驻瑞典大使馆门前举行游行示威活动。现旅 居德国的“欧洲东土耳其斯坦”主席艾尔肯·阿力甫提肯(ERKINALPTEKIN)先生专 程从德国赶来瑞典,参加是次活动。这使得记者有机会对这位不但在维吾尔族闻名 、而且在联合国也相当活跃的新疆维族流亡者进行采访。
艾尔肯先生是新疆维族流亡者中主张“和平非暴力”的代表,为此,他遭到一些主张 “以暴易暴”的维族年轻人的反对。在这个采访中,读者可以管中窥豹地了解一些我 们中国汉族人民过去不太了解的东西……一部维吾尔族的血泪史。
作为受杂志社之托、只做客观采访实录的记者,本人在采访艾尔肯先生之後也有许多 个人的感受。记者的自我反省是:如果我们没有真正去了解另一个民族、另一种宗教信仰、另一文化群体的人们,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对他们持有偏见,并对他们产生恐惧感。对於一个和我们汉族有着许多历史的和现实的恩怨纠葛的小民族,我们首先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对他们进行 全面而真实的了解,去听听他们发自肺腑的声音。能歌善舞的维吾尔族人民和我们 汉族人民一样热爱和平。既然我们大家都憎恨暴力,让我们双方都首先从反对自己 本民族的暴力做起。
茉莉:尊敬的艾尔肯先生,很高兴能有机会在瑞典见到您。作为“北京之春”记者 ,我希望对您进行一次采访。
艾尔肯:谢谢你对我们感兴趣!
茉莉:首先请您向我们的读者介绍一下您自己。
艾尔肯:我是1939年7月4日在甘肃兰州出生的。1947年到新疆。那时的新疆非常混 乱。後来我的父亲在新疆成为省政府的秘书长。1949年中国共产党推翻了我父亲的 政府,我们离开那里去到了印度。在印度生活了四、五年以後,我们在印度申请庇 护。後来我们去了土耳其,此後我们就一直定居在土耳其。我在乌鲁木齐上小学, 在印度上初中,在土耳其上高中和大学。在大学里,我学得是新闻专业。大学毕业 後,我在土耳其航空公司当经理。从1970年起,我在德国慕尼黑自由广播电台工作 了二十五年。我最後的工作是负责做电台负责人的高级政策顾问。1995年我退休,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为我们“东土耳其斯坦”的人民和所有被压迫的人民做游说工作 。我在1985年就建立了一个组织,我是这个东土耳其斯坦、内蒙、西藏联合组织的 创始人之一。1991年,我成为联合国“无代表的民族和国家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目前这个组织已经有50个成员国,一共代表全世界一亿多人民。一直到去年七月, 我担任该组织的主席。我在欧洲还建立了一个“东土耳其斯坦联盟”,现在这个联 盟的总部在慕尼黑。至今我仍然是这个组织的主席。我已经老了,因此我更愿意让 年轻一代担任这些工作。所以我现在也准备在这个工作上退休。
一、“我的父亲是甘地一类的人”
茉莉:1996年我作为大赦国际人权访问团的成员访问了土耳其,在那里我第一次听 说您的父亲艾沙·阿力甫提肯的事迹。在土耳其,人民都把您的父亲视为新疆维吾 尔族的一位伟大的民族领袖。他去世时,土耳其官方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国葬”典 礼。但是在此之前,我作为一个汉人对他居然毫无了解。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您 的父亲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民族领袖?请您介绍一下他的流亡历程。
艾尔肯:我的父亲於1901年出生在南疆的一个小城市英吉沙,离喀什很近。他曾经 在回族清真寺学习中文,因为那时候没有现代化的学校。由於他从小就经历了当时 封建势力的压制,所以他在很年轻时就开始为正义而斗争。三十年代我父亲去中国 旅行,因为他想向当时的中央政府投诉军阀的恶行,请求中央政府给他们更大的自 治权。他们想自己管理自己。结果他在中国碰上了许多愿意和他合作的朋友。他们 一起出版杂志和报纸,并开始和中央政府谈判。你大概也知道孙中山。1924年孙中 山发表声明说:“中国有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这些人民都有权获得自治。” 那时我父亲就凭孙中山的这个声明作为根据,在中国奋斗。现在我手里还有一封信 ,是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写的。孙科後来成为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他在给我父亲 的信中说:“我们会支持你们自治,但是我们必须先解决我们和日本之间的问题, 因为我们正在和日本打仗。”为了表示我们合作的愿望,我们就和中国人一起对日 作战。因为我们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我们和中国之间的问题。後来我父亲被选为 中国立法院的立法委员。从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他一直是立法委员。後来还被选 为省政府的秘书长。1949年以後我父亲离开家乡,他到过许多国家,请求各国支持 “东土耳其斯坦”,也揭露中国共产党统治新疆的情况。後来我们到了土耳其。由 於我们和土耳其有种族、文化、语言等渊源关系,就像瑞典民族和德国、挪威民族 一样有渊源关系。我父亲在土耳其获得了很大的支持。从那时起他一直为“东土耳 其斯坦”的自由而奋斗,也是为我们民族的尊严而奋斗。
你刚才说你原来不知道我父亲。我想还是有许多中国人知道他是谁,因为在 八十年代,许多中国报纸指控他是引起新疆暴乱的罪魁祸首。每次在“东土耳其斯 坦”出现问题时,他们总是会指责艾沙。原来有许多新疆的年轻人不知道我父亲是 谁,就是因为中国共产党经常谴责他,才使得他们知道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位 甘地一类的人物,他是很和平的。他也是圣达赖喇嘛的好朋友。他在穆斯林国家非 常著名,因为他主张和平,所以很多人都能接受他。在突厥族世界,他也是很著名 的。当然,他在西方可能不像圣达赖喇嘛那样著名。
二、每次起义都提供统治者杀戮的借口
茉莉:我想知道您对新疆的问题怎么看,您是希望它独立呢还是希望它自治?听说 因为您提倡和平非暴力的主张,有不少维吾尔族人反对您,这是为什么?
艾尔肯:民主总是有不同意见。我们住在国外的维族是少数,多数在新疆境内。按 照原则,我们这些在国外的少数,不能强迫新疆境内的多数维族接受我们的意见, 所以我们必须听从多数人的意见。现在新疆境内的多数维族要求独立,我们必须反 映他们的要求,否则我就是一个叛徒。 我们没有流亡政府,没有达赖喇嘛那样的领袖,所以每个维吾尔族人都是一 个说客。每个在海外的维族人的责任就是反映新疆境内的人民的意见。他们的目标 都是独立,目标都是一致的,但是方法不一致。有的人说他们可以用暴力获得独立 ,但我个人是主张用和平的方法达到目标。但我不知道我们的人民是否支持我的想 法,我不知道境内境外的维族人是否支持我的这种想法,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比例 的人民支持我。为什么我主张要用和平的方法呢?在我们被满族人侵略(1760年) 的时候,我们维族人曾经有过四十二次起义,在起义中我们共失去了二百五十万人 民。除了这么多人死掉之外,还有五十万人流亡他乡,有许多人跑到沙皇的俄国。 此外还有五十万人被监禁,有的被遣送到中国,有的被遣送到吉林,在那里做奴工 ,给满洲军队屯耕。那时吉林一带有十万满洲军队。由此可以看到,每次暴力性的 起义,都给统治者提供了杀戮和镇压的借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我不愿意我 的人民被屠杀,我希望他们活下去。但是,我也希望他们是自由的和享受尊严的活 下去。我们该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呢?我想通过和平的对话来达到目标。但我们 境内的维族人对我说:艾尔肯,你说要和平,要用非暴力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但是 中国政府不把我们当作人,他们不认为我们是和他们平等的,他们连对话都不愿意 ,那么你那种方法怎么能够实行呢?我曾经於1983年作为私人旅游探亲到过中国。 两次去中国,都和中国官员谈话。我对他们说:“你们可以把我们的人民杀死,但 是你们杀不死理想,例如阿富汗、例如车臣。你们每杀死一个维族人,就会有十个 维族人站起来,问题越来越严重。那么你们想得到安宁的唯一办法就是灭绝这个民 族。你们是否愿意灭绝这个民族呢?如果你们还有一点点仁慈,那么你们不会愿意 。而且,你们自己说你们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如果你们继续执行这个镇压政策, 就等於是侮辱你们自己的历史。这种政策是你们历史上的污点。要是你们继续屠杀 维族人民,那么谁能相信你们是一个伟大文明的传人呢?然而我很难说服他们。由 此,我相信也许将来主张暴力的维族人会越来越多。如果中国政府继续执行这个镇 压人民的政策,东土耳其斯坦将会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堪设想。现在,很多专家都说 东土耳其斯坦会成为一个新的爱尔兰。
三、人权是没有民族、宗教信仰界限的
茉莉:到目前为止,新疆维族的流亡者在国外有很多组织,但是为什么至今没有产 生一个像西藏流亡政府那样的自己的政府?原因是什么?
艾尔肯:因为西藏人不是在流亡他乡才建立政府,圣达赖喇嘛的政府是从西藏拉萨 搬迁到印度去的。但是我们在流亡之前没有一个像圣达赖喇嘛那样的政府。流亡的 东土耳其斯坦人住在十三个不同的国家,这十三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政府,其政治制 度和国家利益都不一样,由此我们很难建立起一个中央政府。如果我们建立起一个 流亡政府,就会影响这些国家的利益。我们维族人无论住在那里,都要尊重居住国 的政策和他们的利益,遵守他们的法律。
茉莉:你们,你们将来是否有可能建立起一个自己的流亡政府? 艾尔肯: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建立一个政府。我的想法是建立一个议会。 茉莉:我想知道,为什么西藏流亡者在国际上有更多的声音,更高的声誉,而新疆 的问题却少有人关注?我最近访问了瑞士,亲眼看到许多瑞士人为西藏的事业而奋 斗,又如好莱坞的明星那样支持西藏。而新疆的问题却没有引起关注。
艾尔肯:在圣达赖喇嘛搬迁到印度之前,全世界已经知道有西藏这个问题,有很多 人关注他们。圣达赖喇嘛到了印度之後,全世界的一些佛教国家里有两亿佛教徒, 他们都非常崇拜圣达赖喇嘛,因此他们在联合国支持他。六十年代以来,许多西方 国家都接受了西藏难民。就因为这些西藏难民,许多西方人开始注意西藏问题。而 这些西藏年轻人在居住国成长,他们有机会向西方人说他们父辈的故事。另外还有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曾经有一个美国记者问过我一个问题,他的问题恰好就是你刚 才提出的问题。但是,他在我还没有回答他之前,就自己回答了。他说:“东土耳 其斯坦的人民都是信仰伊斯兰教,而穆斯林的伊斯兰教和西方的基督教历来都发生 矛盾,但是佛教和基督教从来就没有冲突。” 这就是他的回答。
茉莉:您认为他的观点正确吗?
艾尔肯:我认为这种观点不对。如果我们看看历史,特别是中欧的历史,就会发现 ,就因为宗教信仰不同的缘故,几百万的人被杀死,包括妇女和儿童。 如果我们说人权是没有界限的,那么我们就不能因为宗教信仰、民族语言的不同而 区别对待。
四、打开监狱就能看到真正的维族领袖
茉莉:现在新疆维吾尔族的民族领袖到底是谁?是您还是别的什么人?
艾尔肯:我们真正的民族领袖都在东土耳其斯坦境内。我去年去波罗的海三国的爱 沙尼亚,参加“无代表的民族和国家组织”的会议。在那里,一个中国记者特地从 莫斯科赶来采访我。他说他是北京的一个报纸驻莫斯科记者。我对他说:“我们真 正的领袖都在东土耳其斯坦境内。要是中国政府愿意对话,应该和境内的维族领袖 对话。但是这位记者说:“我们没有看到新疆境内有什么领袖,他们在哪儿?”那 时我对他说:“如果你们把监狱的大门都打开,你们就会看到真正的维吾尔族领袖 。” 茉莉:新疆流亡者在多大程度上代表新疆境内的维吾尔族人民?您是否认为你们具 有代表性?
艾尔肯:我们开始做这个工作时,没有想到我们是在代表他们,我们只是听从我们 自己的良心。我们穆斯林相信有最後审判的那一天。如果到了那一天,我的同胞会 问我:“艾尔肯,你在欧洲享受了好的生活,赚了钱,但是你为我们做了些什么呢 ?”那时我将回答说:“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只为你们做了这么一点点。”这就 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不是希望代表他们,要是新疆独立,我们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地 位,我们只是遵循我们自己的良心。
茉莉:你们在海外流亡四十年,有没有和他们脱节?你们用什么方式和他们联系?
艾尔肯: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联系渠道。公开地说这些渠道是不合适的, 但是这也不保密,因为我们希望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和 境内的人民联系有三种方法:第一,我们收到境内同胞寄出的很多信件;第二,我 们给境内的亲戚朋友打电话,他们会巧妙地间接地告诉我们在那里发生的事情;第 三,有许多突厥族游客去那边,还有许多外国人,记者和游客,他们给我们带来许 多信息。
五、我们从来就不是恐怖分子
茉莉:您认为新疆广大维吾尔族人民到底是需要独立,还是需要一个好的和平的生 活环境?
艾尔肯:在我的记忆中,自从中国统治东土耳其斯坦之後,我们从来就没 有过和平相处的日子。我们的民族总是受到政治压迫、经济剥削和种族歧视。我从 来就没有听说过,一个生活得幸福满意的民族会要求独立。在东土耳其斯坦境内的 镇压,如同涓涓细流酿成大海,我们的人民受够了!他们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 么可以失去。这就使得情势变得非常危险。就如一只被你强行关押在屋子一角的小 猫,那个小猫会开始用爪子抓你。
茉莉:在您昨天的演讲中(指11月14日),您谈到中国政府称你们为“恐怖分子” ,您反驳说你们从来就不是“恐怖分子”。那么,近年来在中国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诸如公车爆炸案、军人被杀案,以及零星的暴动事件,新闻媒体都说是你们新疆 维吾尔人干的,您对此有何看法?
艾尔肯:以前的一些在中东被谴责为“恐怖分子”的人,後来却拿到了诺贝尔和平 奖。所以“恐怖分子”和“英雄”很难区别。因此,一些人为本民族牺牲自己,他 的民族称他为“英雄”,但是对方却称他为“恐怖分子”。此外还有“国家恐怖主 义”。我所指的“国家恐怖主义”,是指中国政府用各种方法屠杀人民,这就是政 治镇压、经济剥削和文化同化。你们的杂志(指《北京之春》)曾经采访过一个军人 ,说是在“六四”游行示威时,他们军人被告知说,中国有关部门下令:所有游行 示威的人都可以杀,无论妇女儿童还是老人。另外一种“国家恐怖主义”是,中国 在东土耳其斯坦搞了四十六次核爆炸,这是违背当地人民的意愿的。这些核爆炸使 得十分之一的维族人民患了癌症。这就是典型的“国家恐怖主义”。
(记者注:谈到在北京等地发生的爆炸案和新疆地区的种族冲突,采访现场的一些 新疆维族流亡者补充说:这些案件大部分是中共自己挑动起来的,是中共挑起汉、 维两族人民之间冲突的一种手段。记者茉莉追问这样的说法有什么证据。他们回答 说:好几个爆炸案最後的调查结果证明,其操纵者是汉人。)
六,中国政府不肯这样问我们一声
茉莉:据海外的一些新闻媒体报道,说你们新疆维族人在土耳其训练军队,准备在 2005年发动一场以独立为目标的“圣战”。还有说一旦中共攻打台湾,你们就会动 员30万军队发动武装起义。不知这些报道是否属实?
艾尔肯:我自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些,我不知道你的这些说法是从哪儿来的。要 是我们能够动员三十万军队,我会非常高兴。哪怕是能动员三千人,我也会很高兴 。真实的情况是,我们住在国外的人连三千人也不能组织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一 些令人注意的好故事,但是一点真实性也没有。土耳其自己已经有太多的问题,他 们不可能支持这样的武装行动。哈萨克斯坦的问题也很多,那里有三十万从中国逃 亡去的维族人,哈萨克斯坦政府想把他们送回去,但是做不到。吉尔吉斯坦有七万 五千个从中国跑去的维族人,也没有办法把他们送回去。
茉莉:听说您是主张和平非暴力的,请问你们将如何制止暴力行动?有什么计划? 会有什么效果?
艾尔肯:我是主张非暴力的,但是我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那些暴力行动,因为我们 没有像圣达赖喇嘛那样的政府。这全看中国政府执行什么样的政策。
茉莉:您刚才说到您的父亲是圣雄甘地的一类信仰和平的人物,您认为甘地的非暴 力主义适用於新疆维吾尔族吗?
艾尔肯:到目前为止,甘地主义没有效果。这么多维族人的鲜血就是因为甘地主义 没有效果。如果要制止流血,必须有一个对话,中国政府必须坐下来和我们对话。 他们应该问问我们:“为什么你们维吾尔人要起义?”但是他们不肯这样问一声。 我们维吾尔族有上千年的光荣的文化传统,我们的文化促进了中亚文化的繁荣和发 展。维吾尔族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为什么这样和平的民族,现在却使用起暴力 呢?如果中国政府问我们,我们能够回答。然後我们可以一起想出办法解决问题的 办法来。
七、我的人民说不愿作为懦夫去死
茉莉:您一直呼吁中共坐到谈判桌上来和你们对话,但是中国政府可能认为你们没 有实力。他们会说,我们早就让你们实行自治了,你们现在已经生活得很好了。那 么,您认为中国政府愿意和你们对话的可能性在哪里?
艾尔肯:我不是说我们有什么实力,我们说的是:要是中国政府不是企图灭绝维吾 尔族整个民族,那么他们就必须坐下和平地解决问题,增加双方的理解。要是他们 没有兴趣坐下和我们对话,我们的人民会说:如果我们注定要死,就让我们作为英 雄去死,我们不愿作为懦夫去死!他们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情况 非常危险。如果在东土耳其斯坦发生起义,会影响西藏、内蒙和哈萨克斯坦和吉斯 吉斯坦,整个中亚都会爆炸。因为我们突厥族有渊源关系。比如在三十年代、四十 年代的时候,有一些塔吉克、哈萨克族人民越过边境去帮助东土耳其斯坦境内的兄 弟。而且这也会引起中亚各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发生矛盾。因此这些应该避免。现在 中亚的一些知识分子为此非常担心。
八、中国采取“分而治之”的古老政策
茉莉:听说新疆的维吾尔族内部也有伊斯兰各教派的宗教派别之争,你们有原教旨 主义的什页派和比较温和的逊尼派。您对此有何看法?
艾尔肯:中国历来使用一种古老的政策,他们很早就制造宗教冲突和民主纷争。19 31年、1945年毛主席都说过:这些少数民族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但是後来他们否 定了让少数民族自治的说法,他们说中国不能分裂。东土耳其斯坦很早就被分裂成 许多帮派,如哈萨克、乌兹别尔、维吾尔等等。他们制造出一些自治区和自治县, 目的就在於要使这些民族之间发生冲突,以酿成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好在突厥民 族从来就没有因为宗教信仰不同发生过矛盾。突厥族人民有不同的宗教信仰,有的 信仰伊斯兰教,有的信仰佛教,有的信仰东正教,还有犹太的突厥族等等。所以宗 教对我们民族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主要的身份认同是:我们是突厥民族。在我们东 土耳其斯坦,宗教信仰主要是比较温和的逊尼派。
茉莉:西藏的民族比较单一,它的宗教和文化都是比较统一的。但是在新疆有好多 不同的民族,如果新疆独立的话,会不会有其他的小民族也向你们要求他们的小独 立呢?
艾尔肯:新疆或东突厥民族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在三十年代,盛世才就利用苏联 的制度。苏联的方法就是把东土耳其斯坦分裂成许多部分,制造许多民族。他们的 目的是破坏中亚突厥族的统一。因为当时盛世才和苏联签订了协议,他自己签字, 没有征得中央政府的认可,就创立了自己的王国。然後他利用苏联的“分而治之” 的制度,制造各种各样的民族,以便统治。其实我们的文化比中国文化还要一元化 。在昨天我们的晚会上,你看见了唱歌演奏的哈萨尔族,鞑靼尔族和维吾尔族,他 们坐在一起,说的话都能互相理解,比中国的汉族更是一个民族。你们中国的上海 人听不懂广东话,广东人听不懂上海话,但是我们突厥族从乌鲁木齐一直到伊斯坦 堡,大家都能沟通理解。
九、我们不能接受江泽民给达赖喇嘛的条件
茉莉;您大概听说过江泽民对达赖喇嘛提出的谈判条件,他要求达赖喇嘛承认西藏 和台湾都是中国的一部分。如果江泽民也向你们新疆人提出类似的谈判条件,要求 你们承认新疆甚至台湾从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你们会同意吗?您对此有何看法?
艾尔肯:NO,我不能接受,我们的民族也不能接受,因为这是违背历史事实的。我 看过中国历史,如菏榛和剖榛的译本,从公元前104年到公元751年,中国曾经 六次大规模的侵略战争,进攻东土耳其斯坦。但是在这855年中,中国统治东土耳其 斯坦的时间只有157年。公元751年时,中国派一个高丽将军再次侵略东土耳其斯坦 ,那时这个高丽将军和阿拉伯军队打仗。高丽将军打败了,结果一直到1759年,中 国军队再没有到过东土耳其斯坦。这不是我写的历史,这是你们中国人自己写的历 史。
茉莉:听说您的父亲过去曾经和中华民国政府的关系很好,请问您和台湾是否有联 系?您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
艾尔肯:我们在1949年离开东土耳其斯坦到印度之後,蒋介石请我的父亲去台湾。 我父亲回答说:“我们很愿意这样。您失去了您的国家,我们也失去了我们的国家 。而我们失去我们的国家是由於你们的缘故。如果你们现在象征性地承认东土耳其 斯坦的独立,我们还可以合作。”但是蒋介石拒绝了。所以我们和台湾一直到去年 二月才有联系。
茉莉:为什么你们会在去年开始和台湾联系?
艾尔肯:当时我们在联合国举行“无代表的民族和国家组织”我当时是这个会议的 主席。台湾民进党也参加了这个会议。我们和民进党有联系,但是和国民党没有联 系。 民进党邀请我去台湾,在那里我和国民党的一些官员和国会议长谈话,我说,如果 台湾想要独立的话,他们必须改变自己的宪法,那个宪法是在1947年发表的。按照 那个宪法,我们“东土耳其斯坦”、内蒙和西藏都是属於中国的。
茉莉:最近有一些中国民运人士呼吁中国境内的藏族、维族和蒙古族等少数民族, 共同参与废除中国一党专制的伟大事业。他们希望在中共垮台之後,建立起一个各 民族和平共存的松散联邦的中国。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艾尔肯:当然,这样的合作组织是可以建立的,我在去台湾的时候也建议过。去年 十二月我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参加讨论,我们原则上已经同意建立一个组织。我们 希望台湾方面提供资金。谈到联邦的问题,我们不能代表国内人民的愿望。但是这 也可能是第一个步骤。所以我和许多中国异议人士讲过,如吴弘达、魏京生、王丹 和严家其。我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讲民主,讲民主必须遵守有三个原则:尊重人权 、法制和自治。如果不遵守这三个原则,中国的许多少数民族不会支持你们。这会 造成很多问题。在一个民主的中国也会有这些问题,比如说在南斯拉夫出现的那些 问题。
(根据1998年11月15日斯德哥尔摩采访录音翻译整理。本文中记者提到的“新疆” 和艾尔肯先生提到的“东土耳其斯坦”指的是同一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