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价值的逻辑证明
《易经》这一部书,是儒家学说的看家宝。自古以来的学问家,不知道在这本书上花了多少功夫,可是,据说依然不能够参透其中所包含的“博大精深”的大道理。我去西单图书大厦,看到有关《易经》研究的书籍,摆了满满两个书架,每一本都有半块砖头那么厚,让我望而却步,也不由得赞叹老祖宗的确是“功夫了得”。弘扬中华文明、让中国人的的宇宙观、人生观以至数学、物理等自然科学在世界上站住脚的非《易经》莫属了。
《易经》就是这么一种“与时俱进”的学问,直到今天,还闪烁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智慧的光芒。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由此得证。这种观点,会得到大多数中国人的支持,因为,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笨蛋,更没有一个民族愿意承认自己的“集体弱智”。那些钻研《易经》并从中发现奥秘的人,也正是要以《易经》之伟大来提升中国人的民族自信心,来发扬2500年来连续不断的中国文化。
《易经》有没有价值?如果有,价值几何?是一钱不值,还是真正的宝贝,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国人。那些花费毕生精力研究《易经》的人,也并不是认定了《易经》具有深厚的科学内涵和人文价值,更多的是被其神秘性所吸引。就像挖掘金矿的人,也不敢保证能找到金子,而是被一种虚幻的发财梦所诱惑。这就需要我们用一种异样、至少是简单的、人人都可以明白的视角证明《易经》的价值所在。为此,不妨尝试如下一个简单的逻辑,这个逻辑成立的基础也是简单的,即:文化、文明、人类的智慧是逐步进化的,并没有什么先验、超验或者说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智慧”。
这个逻辑过程,是逻辑中的三段论。
大前提: 世界上任何一种文明都是逐步进化的。
小前提: 中华文明是世界文明中的一种。
结论: 中华文明是逐步进化的。
大前提: 任何一种文明的早期产品,无论是物质产品,还是精神产品,都是简单和粗糙的。
小前提: 《易经》是中华文明初始期的精神产品。
结论: 《易经》是简单和粗糙的。
这就是我的《易经》观,也是我对《易经》价值的逻辑证明。
在中华文明的早期,我们祖先的智慧的确发挥到了空前的程度,撰写了一部在当时看来“博大精深”的“百科全书”。可是,必须面对、无法回避的事实是,《易经》所处的时代,社会的生产水平、生活水平是十分低下的,人们对于自然和社会的认知也是非常粗浅的,更不要去奢谈什么“科学实验”了。“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没有先进的工具和技术,更没有科学的思维训练和逻辑基础,就凭“镰刀和斧头”,却能够创造出一部至今还“熠熠生辉”的哲学著作,除了奇迹,就是鬼话。
20世纪的最后几年,新儒学再一次“东风再起”,我也高兴了几天,准备为中华文明的伟大崛起弹泪相庆了。可是,看着看着,觉得“风头太猛”,尤其是《易经》研究,已经是“鬼话渐于迷人心”了。为了证明我不是胡说八道,就摘两段台湾著名国学大师南怀瑾在《易经系传别讲》里的原话。
“这个‘易’,就是《易经》的易;它包括了宇宙的一切。大家研究了《易经》,懂得了《易经》的易,就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这个宇宙是怎么来的。”——看看《易经》的威力多大!再看,“《易经》的学问一点也不高深,因为它平凡,天地间万物万有的道理便都包藏在其中了。‘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于其中乎’,这个法则,把所有一切应用物理的法则,一切人类的法则,统统都包括在内了”。
看到这些话,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照这种断言,我们平日所看、所学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应该把所有和《易经》无关的书放把火烧了,然后,开始“读经运动”,那样我们以后的日子才有指望。可是,真正的悲剧在于,《易经》那样的“天书”,没有几个平常人能看得懂,就算你“从娃娃抓起”,办什么“国学班”、“国学院”也未必有什么效果。因为,既然我们这个最聪明的民族之中最聪明的人,花了2500多年都没有搞明白的东西,也不大可能在我们这一代“国学根基浅薄”的人身上得到“正解”。
但是,我们不得不对国人的刻苦精神所感动,有关《易经》的研究广泛而深入。在Google搜了一下,发现与《易经》相关的研究主要有四大类:第一类,译介类;这一类著作最为丰富,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翻新。由于《易经》“微言大义”,加之,《易经》成书年代距今久远,残破毁损在所难免,每一个字都有多种不同的含义,给后来者的“二次开发”留下了广阔空间。第二类,《易经》的哲学思想。在我看来,这类研究是有根据的。因为,早期人类在混沌之中睁开双眼之后,马上就会意识到“人从哪里来”、“人向哪里去”,“自然从哪儿来”、“宇宙向哪儿去”等一系列根本问题,并按照当时的认知水平给出解答,这就是哲学——世界上任何一种文明在其萌芽期都有类似的思考,古埃及、希腊、古巴比伦以及我们都是如此。这方面代表性的研究首推冯友兰,他在30年代的著作《中国哲学史》和60年代的文章《易传的哲学思想》(1960)、《易经的哲学思想》(1961)中,以实证方法分析《易经》,结果不甚了了。但是,他对《易经》却是“一往情深”,临死还说:中国哲学的希望在《易经》,很让“爱国者”提气,只是他自己那口气再也提不起来了。
第三类,是对《易经》所处时代政治、经济、社会生活的研究。主要思路是用《易传》的卦辞,去映照当时的现实,属于考据一类,大有捕风捉影的“乐趣”。最近,社会各界经过多方论证,给孔夫子画了一幅“标准像”,和这一类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四类,《易经》与自然科学;如沈仲涛《易卦与代数之定律 》 (1924)、《易卦与科学》(1934),这是科学易的拓荒之作。1937年,薜学潜出版《易与物质波量子力学》(1937),这本书把易学原理归结为易卦方阵演变定律,认为爱因斯坦相对论,狄拉克方阵算学,以及物质波、量子力学诸定律,都可用易方阵定律解释。这种研究是真正的“古为今用”,显示了中华民族一贯的作风,就是从死人坟墓里找宝贝。孔夫子是“学术带头人”,明明“三皇五帝”子虚乌有,却一定要恢复“周文之制”。所以,说中华文明落后的人,大概犯了一个基本错误,就是中国人和西方人的时间坐标是相反的,即:欧洲文明的时针是指向未来的,而中华文明的时钟指向过去;西方人“顺水”而下,自然是越来越快;中国人“逆水行船”,肯定是越往上走,越艰苦;中国历史“头重脚轻”,越往后越不成体统,此为症结所在。《易经》的坏处在于,它把自然、社会的一切大道理都讲明白了,就像一位非常能干的父亲,置办了一座永远也挥霍不完的金矿,后世子孙除了向别人炫耀祖先的光荣,真的没什么事儿可干,因为,所有的事情都由《易经》包办了。《易经》与自然科学之间关系的研究,就给了当今中国人这样的荣耀。
实际上,《易经》并不复杂,据我个人的理解,或者说我认同的《易经》内涵,有三层意思:第一,万物皆“易”。这个“易”,是动的意思,就是说自然、社会的一切事物,均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这是《易经》的第一个含义;第二,阴阳互动,一阴一阳谓之道。这一层说的是运动的内在规律,即两种相反的力量构成了“动”的内生动力;两种力量此起彼伏,相互呼应,既有对抗,也有协同,推动着事物走向循环往复的运动轨道;第三,简易之“易”。从表象看,世相是十分纷繁的,可是,在这复杂的表象背后,隐藏着“简单归一”的规律。这就是《易经》的核心内容。实在地说,先人能有这样的认识,已经是了不起的“集体智慧的结晶”了,而所有有关《易经》的其他“惊人发现”不过是后人的附会之说。
我经历过这样一件事儿。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去看自己的女朋友,女朋友有孕在身,快做妈妈了,很骄傲地腆着大肚子。据说,小孩的眼睛有穿透力,能像B超一样看清子宫里孩子的性别。这位母亲想测试一下孩子的“特异功能”,和孩子说:你看看阿姨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小孩儿认真,盯着孕妇的肚子,一言不发,过了半天,很无奈地说:妈妈,我看不出来。周围的人都笑了。
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易经》的价值再高,也没有“穿越时空”的透视力。《易经》属于也仅仅属于它所在的那个时代,现今的中国人喜欢它,钻研它,说它在那个时期处于人类智慧的巅峰都不为过,可是,一定要说《易经》“博大精深”,值得现代人到《易经》里发现经济、社会乃至自然科学的法则和奥秘,就不沾边了,不客气地说,实属扯淡。
2006年11月1日星期三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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