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刚刚民主了一年,就又变天了。军方再一次发生扭转乾坤的作用,在7月4日,美国独立日,将民选总统穆尔西罢免并软禁,并压制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接下来的混乱将不可避免,受到压制的某些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很可能放弃民主、重拾暴力,那将是埃及人民的噩梦。
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一目了然。穆斯林兄弟会在地下活动或者处于在野党地位时做了不少笼络人心的事,深孚民望,但穆兄会本质上是一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而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党,其最终目的是把完全世俗化的埃及重新伊斯兰化。这不仅和现代世界潮流相背,而且和埃及绝大多数人民的意志相悖,因此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短命的穆罕默德•穆尔西政权一直徘徊在民主和真主之间,左右摇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方面,他要实现自己对埃及人所做出的实际承诺:改善生活,搞活经济;另一方面,他也想安抚那些对他当选耿耿于怀的反对派人士,至少表现得好像尊重民主和法律。同时,他又不能背离穆斯林兄弟会的宗旨,因此,难以完全接受现代民主观念,无法调和伊斯兰教与世俗主义观念的矛盾冲突。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他拿不出妥善的解决办法,又由于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束缚,拒绝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援助。因此,埃及经济每况愈下,引起民众强烈不满,最后促使城市中产阶级和军方与其决裂。穆斯林兄弟会声称“伊斯兰是解决一切的办法”,事实证明,靠喊空洞口号无法治理好埃及这个历史悠久、人口众多、资源匮乏、经济落后的国家。
本来穆斯林兄弟会搞经济是有一套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在野时期,兄弟会鼓励其成员建立和发展伊斯兰经济机构。不少兄弟会成员在纳赛尔时代逃往阿拉伯石油国家和西方,发了大财,也有的留在国内经营致富。在他们的帮助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立了一批伊斯兰银行和投资公司, 它们严格遵守伊斯兰教法的主要教条, 其最大特征是无利息 。这些金融机构从埃及各阶层吸收了大量的投资,促进了所谓伊斯兰经济的长足发展。到了 1987 年,埃及大约有180 家伊斯兰经济机构,拥有50 亿- 100 亿美元的风险资本。他们的成功使投资者获得较高的资金回报,也为不少埃及青年创造了就业机会。
但事实证明,兄弟会小范围的经济成功并不能保证在整个国家的成功。自穆尔西当选总统以来,其僵硬的政治、经济、外交政策导致失误连连,穆斯林兄弟会渐渐失去人心。埃及政局动荡、经济不振、犯罪率上升、社会混乱。
我在两年前埃及茉莉花革命时曾指出过,美国人一直试图通过渐进的社会变革使中东集权国家实现民主化,但其结果可能是美国不愿看到的。果然,民主选举的结果正是美国最担心的,激进宗教势力上位,借民主之名控制埃及政权,把埃及伊斯兰化,威胁美国在中东的利益。穆斯林兄弟会作为一个激进宗教组织,其宗旨是以《古兰经》和圣训为基础,在现代社会复兴伊斯兰教,建立伊斯兰国家,实施伊斯兰教法;以哈里发为统一象征,建立不分民族、不受地域限制的穆斯林世界社团,摆脱外国援助,清除外来影响。该组织历史上曾组织过武装暴动,和恐怖活动组织也有联系。穆尔西上台后果然大步后退,最终引发大规模抗议浪潮。
穆斯林兄弟会认为,自己的政党按照民主程序合法取得了政权,当然要把自己的理念贯彻下去,但民众和军方不买账。面对军方的威胁,穆尔西的高级顾问Essam al-Haddad在一个声明中声称,如果埃及发生军事政变推翻民选总统,将使整个穆斯林世界得出这样的结论:民主不是为穆斯林人准备的。但军方坚称他们是顺应民意推翻穆尔西,因此并不是“军事政变”。
埃及民主实践的失败再次证明,政教合一理念和现代民主制度不能兼容,难以共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政权通过将《古兰经》和《圣训》中的理念和现代民主、自由、人权观念相调和,探索出一条伊斯兰现代化的发展道路。
埃及民主转型进程遇到挫折也说明了独裁体制向民主体制转型过程的漫长曲折。由于长期的独裁统治,埃及社会和中国一样,是一个被仇恨撕裂的社会,真正的国内政治和谐从未实现,因此其民主政权根基非常脆弱。托克维尔曾谈到美国民主的“民情”基础:即成熟的法治传统和独立的司法体系,纵向和横向的分权自治,以及基于选举的权力转移习惯。这些“民情”基础在埃及并未奠定。埃及民主转型遇到挫折,并不能证明民主本身存在问题,它恰恰证明,在一个独裁的废墟之上建立的民主制度必然存在先天不足,因此付出代价是难免的,其根源仍在于专制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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