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路上的選擇——從《論自然》殘篇看巴門尼德對於“存在”的拯救
關楚婧
[摘要]“存在”是巴門尼德《論自然》殘篇中的核心概念。巴門尼德之前的古希臘哲學家都是從某一具體的物質形式或者屬性中尋求萬事萬物的本原,而巴門尼德的思考則使西方哲學的思路發生了一次重大轉折。在殘篇中,巴門尼德借女神之口,為人們指出了三條道路:真理之路、意見之路、表象之路。巴門尼德站在這樣一個易於陷入謬誤的三岔路口,卻始終堅持了自己對於“存在”的解讀,從而得以使“存在”這一範疇以豐富多樣的形式繼續呈現在西方哲學史的發展進程之中。本文試從巴門尼德“存在”範疇的理論淵源、他對於“存在”的詮釋和提煉,以及巴門尼德之後的“存在”觀的演變等方面對巴門尼德的“存在”做深入的解析。
[關鍵詞] 愛利亞派;巴門尼德;存在
[作者簡介] 關楚婧,女,2008級美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西方美學。
引 言
我們知道,早期思想家在對宇宙和世界做出解釋時,大多運用的是形象思維和日常概念,缺乏必要的邏輯證明和抽象論述。他們雖然努力地行走在通往理性思維的道路上,但是一直很難擺脫經驗的直觀、類比、想象和猜測。因此,“存在”這一範疇的最初形態在巴門尼德之前的思想家那裡就被表述為水(泰勒斯)、無定(阿那克西曼德)、氣(阿那克西美尼),直到稍後一點的太一或神(克塞諾芬尼)、數(畢達哥拉斯)、火(赫拉克利特)等等。雖然“海德格爾曾說,他們不是哲學家,而是‘思者’。”[1]但是我們並不因此否定他們對於希臘哲學的誕生和發展所起的重要作用,因為正是這些思想者揭開了西方哲學的序幕。他們提出的種種萬物本原說雖然顯得粗陋、簡單、未成體系,卻從一個側面體現了人類思想逐漸成熟的過程,這對於巴門尼德從本質的層面上提出具有突破性意義的“存在”範疇有着前提性的奠基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意味着巴門尼德在追尋世界的本原的問題上與他們發生了偏離,毋寧說他們是行走在同一條思想道路上的,所不同的只是其獨特的思考的方式和言說的方法。巴門尼德為古希臘哲學提供了一個與以往思想層次完全不同的視角,這才使西方哲學的發展有了不竭的動力。在此意義上,我們說他對“存在”進行了拯救和開拓。
巴門尼德對於存在的拯救主要表現於三個方面:第一,借女神之口,把當時的“存在”的思想分歧引入他要敘述的論題,並試圖解決這個分歧;第二,深化了克塞諾芬尼的早期的泛神論,把“存在”這一概念提升到本質的層面上來,為理念哲學和理性思維奠定了思想基礎;第三,在前人對於“存在”概念的解讀基礎上,從自己的獨特視角為這一概念的繼續發展開拓了多重方向。
一、開篇的許諾
巴門尼德是愛利亞派的奠基人,也是該學派的核心人物,對巴門尼德思想的認識是理解這一學派思想的關鍵。巴門尼德沒有給我們留下完整的著作,我們現在所能見到的第一手資料主要是後人所編輯並給予命名的他的殘篇《論自然》[2]。據考證,現存殘篇有25 則,其中19則被認為是可靠的。殘篇分為三部分:序詩、真理之路、意見之路,主要以六韻步詩篇的形式被留存,總共約一百四十餘行。“殘篇保留了歷史的本來面目。序詩32行是完整的,作為全文主體的‘真理之路’據第爾士估計,保存了十分之九。因此,關於巴門尼德的存在學說,基本上可以把握它的全貌,並作出恰當的評價。”[3]然而,要想正確揭示巴門尼德的思想,發掘出其中閃光的智慧,卻是一項艱巨的任務。這不僅僅在於巴門尼德原作的殘缺和語言的曖昧,還在於長久以來,研究者對於巴門尼德思想所做出的各種詮釋籠罩着巴門尼德的思想本身,雖然各成一言,卻常常遠非本色,爭論幾乎涉及到巴門尼德思想的每一部分。在此,我們有必要拋開先見,從其著作殘篇的文本本身出發,來看巴門尼德對於“存在”是如何闡釋的。
與之前的米利都派、畢達哥拉斯派以及赫拉克利特的學說相比,《論自然》殘篇在語言風格上開始轉變,即由原先的韻文向散文過渡。文本中所採用的演繹、推理等方法即體現了巴門尼德邏輯思維的結果。而且,巴門尼德在開篇並不急於說明萬物的本原是什麼,而是藉助神話的外衣,以女神的名義向民眾宣諭,這大概是當時社會所樂意接受的方式。
殘篇從對一次漫遊的敘述開始。在少女[4]的陪同下,“我”駕駛着一輛駟馬高車,行駛在女神大道[5]上,並經過了黑夜和白晝的分界之門[6],受到了正義女神的接待。女神許諾“我”說:“青年人,你在不朽的馭手陪同下,乘着高車駟馬來到我的門庭,十分歡迎!領你走上這條大道的不是惡煞(因為這大道離開人間的小徑確實很遠),而是公平正直之神。所以你應當學習各種事情,從圓滿真理的牢固核心,直到毫不包含真理的凡夫俗子的意見。意見儘管不真,你還是要加以體驗,因為必須通過徹底的全面鑽研,才能對假相作出判斷。”[7]詩歌的其餘部分則是女神對其諾言的具體闡述部分。巴門尼德以此許諾開始,把當時的“存在”的思想分歧引入他將要闡述的論題,並試圖站在超越單純的物質本原的解釋上解決這個分歧,旨在把理智的形態轉到概念思維的進程中去。我們在此要追問的是:使巴門尼德超越自然哲學,提出辯證的本體論,從而將愛利亞派推向一個新的水平的思想根基在哪裡?
二、對克塞諾芬尼早期泛神論思想的發展
古希臘哲學經過米利都派、畢達哥拉斯派發展到愛利亞派,在思維方向上已經開始轉變。一般認為,愛利亞派的先驅是克塞諾芬尼,他是巴門尼德的老師[8]。克塞諾芬尼的思想主要是在後人稱為《諷刺詩》和《論自然》的殘篇中見出的,他對當時的宗教神學信仰和傳統的社會價值進行了批判,把絕對的本質歸結為太一,即神。“神是全視、全知、全聞的。”[9]所謂世界就是神思。這樣一種浸透一切的神的範疇的確立可以說是早期泛神論的標誌,代表着一種新的思考世界的方式的萌芽,為巴門尼德的理念哲學的形成奠定了內容上的基礎,實際上也為整個愛利亞學派的思想傾向提供了方向。
“重視研究巴門尼德和克塞諾芬尼的關係,對整個愛利亞學派以及這個學派在歷史上與古代米利都學派和畢達哥拉斯學派之間的內在關係,它如何影響了古代希臘哲學的最重要的代表——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起着繼往開來的重大作用這樣一個重要問題是有相當的聯繫的。”[10]如果說克塞諾芬尼哲學出發點是太一、神。那麼,至少從表面上看,巴門尼德沒有完全接受克塞諾芬尼的哲學思想,他對於世界的解釋是比他要更接近本質的。從克塞諾芬尼的殘篇來看,他只是說出了太一或神這樣一個範疇,但並未加以陳述。而巴門尼德從這樣一個範疇出發,明確提出了一種邏輯思維方法,在克塞諾芬尼的思想層面上衍生出新的本原形態。讓我們回到殘篇,巴門尼德說:“來吧,我告訴你(我的話你要諦聽),只有哪些研究途徑是可以設想的。第一條是:存在者存在,它不可能不存在。這是確信的途徑,因為它遵循真理。另一條是:存在者不存在,這個不存在必然存在。走這條路,我告訴你,是什麼都學不到的。因為不存在者你是既不能認識(這當然辦不到),也不能說出的。”[11]在這裡出現了巴門尼德殘篇的核心句子和核心概念。巴門尼德從這種思維形式出發,把矛盾律作為思想的規律而引入了“存在”的關係。由此,他也把思維的基礎看作是“存在”的基礎,從而將“存在”關係上升到本質的層面;並將“存在”與“不存在”明確對立起來,把人們的視野從自然哲學方面轉移出來,為希臘哲學提供了追求事物本質的方向,從而建立起了一種新的認知形式。那麼,巴門尼德的“存在”本體論與傳統的萬物本原說相比,又有哪些超越性的價值呢?
三、巴門尼德對於“存在”的解說
一般認為,哲學是研究“存在”的學問。早期的思想家追問的關鍵點往往是“存在”是什麼。同前人思考萬物本質的切入點不同,巴門尼德全部哲學的宗旨並不在於回答“存在”是什麼,而是在於通過說明“存在”怎樣存在來對“存在”做出解釋。那麼,在巴門尼德看來,什麼是“存在”呢?
從《論自然》殘篇中我們可以看到,“存在”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存在者不是產生出來的,也不能消滅,因為它是完全的、不動的、無止境的。它既非過去存在,亦非將來存在,因為它整個在現在,是個連續的一。”[12]
第二,“存在者也是不可分的,因為它全部都是一樣的,沒有哪個地方比另一個地方多些,妨礙它的連續,也沒有哪裡少些。因此它是整個連續的;因為存在者是與存在者連接的。”[13]
第三,“存在者是不動的,被巨大的鎖鏈捆着,無始亦無終;因為產生與消滅已經被趕得很遠,被真信念趕跑了。它是同一的,永遠在同一個地方,居留在自身之內。因為強大的必然性把它用鎖鏈從四面八方捆着,不能越雷池一步。因此存在者不能是無限的,因為它沒有缺陷;如果無限,那就正好是有缺陷的了”[14]
第四,“可以被想象的東西和思想的目標是同一的;因為你找不到一個思想是沒有它所表達的存在物的。存在者之外,決沒有、也決不會有任何別的東西,因為命運已經用鎖鏈把它捆在那不可分割的、不動的整體上。”[15]
第五,“存在者有一條最後的邊界,它在各個方面都是完全的,好像一個滾圓的球體,從中心到每一個方面距離都相等,因為不能在哪個地方大一點或小一點。”[16]
我們可以從文本看出,巴門尼德在表述的過程中已經不自覺地運用了邏輯推論的方法(儘管在今天看來還不夠嚴密)。尤其是“存在”的前兩個特徵,明顯可以被認為是第三個特徵的論據;此外,巴門尼德也在某種意義上取消了萬物生滅的問題:因為既然“存在”是永恆的、不動的、是連續的“一”,萬物就無所謂生滅,那麼,在以往自然哲學中的萬物本原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那麼,現實感性的世界又是如何與抽象意義上的“存在”本體相聯繫的呢?巴門尼德意識到人類認識過程的階梯性和發展性,即我們常常是要從現象入手接近本質,從感性認識逐漸上升到理性思維。如果我們一直追問,則最終可以到達無比抽象的本體,“存在”即是一種本體概念。由於“存在”充滿了形而上學的意味,這就很容易使我們問及現實的感性世界和“存在”的關係問題。巴門尼德對此的回答是:“因為能被思維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17]從而把“存在”視為了思維的對象,揭示了思想和其對象之間的關係。在此處,由於歷史的局限性以及巴門尼德獨特的語言方式,曾引起眾多誤解。比如後人的諸如“ 存在就是思想”、“思想就是存在”等等對於原命題的變形解讀,均違背了巴門尼德的原意,這主要是對於巴門尼德的“同一”的誤讀所造成的。我們現在所認為的思維與存在的同一關係,大多是建立在黑格爾的哲學上的。實際上,“在他(巴門尼德)那兒,所謂同一指的是,對思想和存在來說,二者都是無生滅的、不動的、不可分的,單一的;對感覺和非存在而言,二者都是有生滅、運動變化、雜多的。巴門尼德的本意是:感覺同不斷生滅的現實世界(非存在)是一致的(同一的),而同存在是不可能同一的……同樣道理,思想與存在是一致的(同一的),思想與非存在是不可能一致的(同一的)。”[18]巴門尼德的目的在於為思維設立一個可以加以陳述的存在,否則人們的思維將無法定義,因為我們不能思維一個不存在的東西。他說:“必定是:可以言說,可以思議者存在,因為它存在是可能的,而不存在者存在是不可能的。”[19]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巴門尼德創造了一種思辨的本體論,這種本體論以形式邏輯的原則作為支撐。我們可以看到,“在巴門尼德的思想上,實際上只有存在是真實的,而非存在是存在的闕失。存在好比光明,它的反面是黑暗,然而非存在並不是可以和存在獨立並行的東西,正像黑暗並不是和光明並行的東西一樣,黑暗只是對光明的否定和闕失。”[20]
四、三岔路上的選擇
巴門尼德在《論自然》殘篇中借女神之口為人們指出了三條道路:第一條,被探求的東西存在,它不可能不存在。這是一條完滿不變的道路,“因為它遵循真理”[21];第二條,被探求的東西不存在,它不可能存在。這是一條被人的感官和經驗所支配的道路,“走這條路,我告訴你,是什麼都學不到的”[22];第三條,被探求的東西即存在又不存在。這條路明顯是自相矛盾的,是一條容易使人迷惑的道路,“在那條途徑上,那些什麼都不明白的凡人們兩頭彷徨。因為他們的心中不知所措,被搖擺不定的念頭支配着,所以象聾子和瞎子一樣無所適從。這些不能分辨是非的流氓,居然認為存在者和不存在同一又不同一,一切事物都有正反兩個方向!”[23]雖然探尋的道路有三種,但卻只有一條是通向真理的。那麼,站在這樣一個易於陷入思想危險的三岔路口,巴門尼德是根據什麼進行抉擇的呢?
首先,巴門尼德是在本質和現象的意義上理解和解釋“存在”的。“巴門尼德的‘存在’體現的是一種‘本質’的意義。當然,巴門尼德自己並沒有提出這個概念,他只用了‘存在’,但他的存在既是固定的、永恆的,是‘一’,‘全’,無始無終的,所以就不是一般的具體的物質形態,而是事物的本質。”[24]巴門尼德在殘篇中以顯明的語言向我們展示了所謂的“真理之路”與“意見之路”。其中,“真理”在殘篇中以明確的方式與“存在之路”貫通了,是“確信的途徑”[25],但“意見”在殘篇中卻沒有得到彰顯(或許是因為遺失的緣故),這就對我們的解讀造成了思想上的困擾。但我們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存在”不同於“不存在”,“不存在”是什麼呢?“不存在者你是既不能認識(這當然辦不到),也不能說出的。”[26]在這一點上,巴門尼德比克塞諾芬尼的論述更加接近本質。[27]根據這個標準,我們必須拋棄“意見之路”,因為它肯定被探求的東西“不存在”,行走在這條道路上只會使我們遠離真理,向謬誤靠攏。巴門尼德說:“所以我們必須斷定:要把一條途徑當作不可思議、不可言說的途徑拋在一邊(這確實不是真的途徑),而把另一條途徑看作存在的、實在的途徑。”[28]
其次,我們在這裡要注意的是,巴門尼德不僅幫助我們在這兩條明顯相互排斥的道路之間做出了選擇,而且還向我們間接地表達了他的隱義,這便是:它存在,但也許可能不存在;它不存在,但也許可能存在。因此,這兩條道路並未窮盡一切,也許還存在包含着未被實現的可能性的道路。於是,在這條理智之旅上探求真理的內涵現在得以延伸。巴門尼德緊接着為我們展示了第三條道路,即所謂“表象之路”。女神的良苦用心也在這裡得到昭顯,她教導巴門尼德從“存在”的意義上對這三條道路進行經驗、區分、最終找到通往真理的理性之路。然而,女神馬上就提醒了人們要避開這條危險之路,這條道路的危險性就在於它本身是自相矛盾的,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只能得到謬誤。因為當我們問及“它存在嗎?”,我們只應該得到兩種答案:“它必然存在”或者“它必然不存在”。說“它存在又不存在”是不能被“設想”的,這明顯不同於前面所指出的兩條可以被“設想”的道路,理所當然得應當作為錯誤的道路被毫不猶豫地拒絕掉。這樣,巴門尼德僅僅用了簡單的邏輯推理就否定了第三條道路。[29]於是,“只剩下一條途徑,就是:存在者存在。”[30]至此,巴門尼德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五、巴門尼德“存在”觀的多重演變
巴門尼德對於“存在”的拯救還表現在他與之前的思想家的思考方法是截然不同的。由於時代和知識發展的局限性,以往的思想家在說明萬物本原的問題時,常常是從經驗觀察、宗教崇拜、神話圖騰等出發,武斷地“宣布”自己的結論,缺乏必要的邏輯推理論證。而巴門尼德的獨特貢獻正在於,他是“正式從前提推論到結論而不是獨斷地‘宣稱’的第一個哲學家。”[31]巴門尼德藉助早年信奉的畢達哥拉斯派思想,從其幾何學證明方法中得到啟示,創造出了推理和論證的方法,並運用到他對“存在”範疇的論述上,這尤其表現在他對於“存在”的特徵和三條道路的說明上,他締造了西方哲學史上第一個具有邏輯抽象意義的“存在論”。黑格爾高度讚揚了巴門尼德的樸素辯證思維(儘管這與其唯心主義哲學體系的建構是分不開的)。黑格爾說:“這種辯證法我們可以叫做形而上學的抽象論證。”[32]當然,巴門尼德的這種邏輯推理方法帶有思想發展進程中的必然性。因為,他若想要打破前人的思維定式,從單純的感性物質世界上升到理性的本質世界,在傳統的自然哲學之外重新建立一種“存在”本體論的哲學,那麼,他就必然要在論證方法上獨樹一幟。正是這種需要給予了巴門尼德開創的勇氣,使他敢於賦予“存在”全新的涵義。
然而,歷史的更新換代也帶來了思想的更新換代。“隨着認識的發展,人們再也不能滿足於既定的概念了。對存在,非存在概念本身的分析就意味着打破巴門尼德開創的愛利亞學派的理論體系。這樣,愛利亞學派也就走到歷史的盡頭了。”[33]但巴門尼德的思想卻為後來的哲學家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思路和啟迪,“如果考察一下西方近代和現代哲學的一些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哲學家所肇始的所謂哲學轉向,哪一次不是象巴氏一樣首先在思維方法和研究方法上發生革命呢?”[34]他的學生芝諾在他的推理論證的方法的基礎上,拋棄了神話的因素,依靠純粹的邏輯推論,從反面論證了巴門尼德的學說,從而說明了自己的運動觀;麥里梭對巴門尼德的原則做了捍衛和發展的工作,進一步提出“存在”是無限的、無形體的思想;柏拉圖將巴門尼德的“存在”概念過渡到“理念”的形式,他的理念世界和現實世界可以說是巴門尼德本質和現象的深化形態,構成了其客觀唯心主義哲學的依據。正如策勒爾所說,巴門尼德“為形而上學的二元論鋪平了道路,這種二元論在柏拉圖的理念論中得到它最完整的表達形式。”[35];“ 理念”作為一種絕對意識原則,在黑格爾那裡則演化為“絕對精神”。至此,巴門尼德的理念哲學大廈得以完整構建。可以說,正是巴門尼德引領希臘哲學思想突破了對現象的描述而進入了本質層面的思考,他的思想也是西方近代理性主義的前身,古希臘哲學從這裡才開始真正邁進了理性王國的大門。從這個意義上講,巴門尼德的思想並沒有消失,而是消融在後來的各種傾向或者各種派別之中了,這種開拓性的成就也為後世的哲學以及邏輯科學展現了廣闊的視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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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葉秀山著,《前蘇格拉底哲學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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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李志玲,《巴門尼德的“存在”留給我們什麼》,《湖南第一師範學報》,2007年3月,第7卷,第1期。
[15] 劉開會、周泉,《“是"論淺析》,《蘭州鐵道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4月,第22卷,第2期。
英文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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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M.Cornford: Plato and Parmenides,London,1951.
[6] K.Freeman: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Oxford,1957.
注 釋:
[1] 孫周興著,《說不可說之神秘:海德格爾後期思想研究》,上海三聯書店,1995年,第83頁。
[2] 至於柏拉圖的對話篇《巴門尼德》,學者們斷定沒有歷史真實性,一般認為柏拉圖筆下的“巴門尼德”代表年老的柏拉圖。
[3] 葉秀山、傅樂安編,《西方著名哲學家評傳》(第一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82頁。
[4] 指感官——編者(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30頁,腳註2)。
[5] 指尋求真理道路——編者(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30頁,腳註1)。
[6] 指真理和意見的分界——編者(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30頁,腳註3)。
[7]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1,第31頁。
[8] 關於這一點,學界尚有爭議。有部分研究者認為,克塞諾芬尼與愛利亞派沒有關係。在此類意見中,柏奈特(Burnet)是代表,他說:“我們看到,在(克塞諾芬尼)92歲時,他還過着流浪的生活,這很難和他定居在愛利亞並在那裡建立一個學派的說法調和起來。”(J.Burnet: Early Greek Philosophy,London,1920,P115)但同時,我們又確實可以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中找到肯定兩者是師承關係的證據。如,柏拉圖在他的《智者篇》說:“我們的愛利亞學派,從克塞諾芬尼或更早一點開始,這個學派用寓言說,所謂萬物就是‘一’。”亞里士多德在他的《形而上學》中肯定:“克塞諾芬尼第一個提出‘一’的思想,因為巴門尼德被認為是他的學生。”從思想的角度來看,肯定巴門尼德和克塞諾芬尼的師生關係的說法仍得到了多數研究者的支持。弗里曼(Freeman)說:“(巴門尼德)按通常的‘經驗的’方法追求知識,相信他所聽到的,一直到關於‘一’的靈感支配了他,而與克塞諾芬尼的相遇,可能加速了這個過程。”(K. Freeman: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Oxford,1957,P152)我們認為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此,重要的是兩人至少在思想上有傳承關係。
[9]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2,第29頁,D24,D是第爾斯(Diels)輯本《蘇格拉底以前哲學家殘篇》(H.Diels: Die Fragmente der Vorsokratiker,Berlin,1912.)的代號,數字即該書該章編碼,下同。
[10] 葉秀山著,《前蘇格拉底哲學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第100頁。
[11]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4,第31頁,D4。
[12]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8,第32頁,D7。
[13]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8,第33頁,D7。
[14] 同上。
[15] 同上。
[16] 同上。
[17]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5,第31頁,D5。該命題也常被稱作為“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歷來有不同的解釋。
[18] 葉秀山、傅樂安 編,《西方著名哲學家評傳》(第一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01頁。
[19]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6,第31頁,D6。
[20] 王曉朝著,《希臘哲學簡史——從荷馬到奧古斯丁》,上海三聯書店,2007年,第74頁。
[21]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4,第31頁,D4。
[22] 同上。
[23]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6,第32頁,D6。
[24] 葉秀山著,《前蘇格拉底哲學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第108頁。
[25]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4,第31頁,D4。
[26] 同上。
[27] 克塞諾芬尼在《論自然》殘篇中說:“至於諸神的真相,以及我所講的一切事物的真相,是從來沒有、也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即使他偶然說出了最完備的真理,他自己也還是不知道果真如此。各人可以有各人的猜想。”(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殘篇5,第30頁,D34。)即克塞諾芬尼認為,世人對於問題僅有“意見”和“看法”,這使我們只能接近真理,而不能達到真理,不能認識宇宙的本質,惟有神才能把握真理。
[28]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33頁,殘篇8,D7。
[29] 研究者關於巴門尼德提出第三條道路的本意有着不同的意見。德國學者雅柯布•柏奈斯(Jacob Bernays)認為這一部分是針對赫拉克利特的。策勒爾(Zeller)認為,“正是赫拉克利特的著作促使巴門尼德把他的理論公諸於世,殘篇6的猛烈抨擊就是指向赫拉克利特的。”康福德(Conford)說:“赫拉克利特是只能用似乎矛盾的評述來表達的邏各斯的啟示者,巴門尼德是不容許有一點矛盾形相的邏各斯的啟示者。”(E.Zeller: Outline of the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London,1935,P49.)萊因哈德(Reinhardt)對以上觀點持反對意見,他認為,這三條道路實際上代表‘真理’、‘意見’、‘表象’,是不可分割地聯繫在一起的(參考K. Reinhardt: Parmenides und die Geschichte der griechischen Philosophie,Frankfort,1959.)。格思里(Guthrie)則站在中立的立場,認為巴門尼德是針對所有的凡人,而不限於哲學家,但是代表人物可能是赫拉克利特(W.K.C.Guthrie: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vol.2,Cambridge,1969,P408)。我國學者葉秀山同意萊因哈德的看法,他說:“我們覺得,正如萊因哈德所指出的,把詩的兩部分截然割裂開來,是有很多困難的。其中最大的困難是內容方面的,即無法解釋為什麼巴門尼德如此嚴肅地敘述他認為毫無價值的‘意見’。”(葉秀山著,《前蘇格拉底哲學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第103 頁)
[30]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32頁,殘篇8,D7。
[31] F.M.Cornford: Plato and Parmenides,London,1951,P29.
[32] 黑格爾著,賀麟、王太慶譯,《哲學史講演錄》(第1卷),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276頁。
[33] 葉秀山、傅樂安編,《西方著名哲學家評傳》(第一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18頁。
[34] 李志玲,《巴門尼德的“存在”留給我們什麼》,《湖南第一師範學報》,2007年3月,第7卷,第1期。
[35] E.Zeller: Outline of the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London,1935,P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