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源自简单:关于“存在”的问题
老几
看似简单,往往深刻;貌似高深,往往肤浅。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子的。就以下面这个为例
因为A=B,B=C,所以A=C
以上是我们最为经常用到的形式逻辑,没有人会怀疑它有什么问题吧?如果老几说它有问题,那么一定有人说老几的脑子出了问题。可是有人说这里就是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现代科学哲学的奠基者笛卡尔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并由此建立了严密的科学体系。在海德格尔看来,笛卡尔太浅薄。你“在”都没有弄清楚,怎么知道“在”还是“不在”?正所谓“不知有汉,遑论魏晋”?所以海德格尔说,“我思故我在”有问题,而且是个要命的问题(当然科学技术就更有问题,此处不论)。
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和同是德国人的维特根斯坦一起,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的哲学家(这里不是讨论政治,与其本人的政治背景无关)。以后有机会对这两人做个对照,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这里我们好奇的是:海德格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依海德格尔的思考方式,我会问:面前这台我认为我看到的电脑是否真的存在?我的头脑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是否真的存在?我认为我正在使用的网络是否真的存在?对这些在一般人看来不是问题的“常识”的审察,就是海德格尔思想的起点:那就是当我们说什么东西“存在”与否,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海德格尔看来,世界是先于主客二分的,就如同中国古人认为,道是先于天地,先于阴(主观)阳(客观)一样。对事物的理解就是与事物打交道,理解的最真实的方式就是在事物自身的运作中使自身被揭示出来。以钉锤为例,海德格尔说:“对锤子这物越少瞠目凝视,用它用的越起劲,对它的关系就变得越原始,它也就越发昭然若揭地作为它所是的东西来照面,作为用具来照面。”也就是说钉锤的存在的真正意义,是在木匠钉钉的使用过程中显露的。
这种思维方式下的结果就是,事物唯有在使用之际,其本质才能依其天然所是显现出来,也就是说,海德格尔认为,笛卡儿“思”来的“在”是没有意义的(关于海德格尔与笛卡儿的观点之争,文后所附链接有详细讨论)。这话有点绕,用老子的话说,事物的本质就是“道”,让本质自然显现,就是道法自然。这个说法还是有点复杂,尽管其意思很简单。
再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拿一个手提电脑去给驻在深山老林,一个不知道计算机为何物的老农面前,不管他怎么看着这个手提电脑,这个手提电脑的存在对他不过是个盒子罢了。而盒子于电脑只是个表象罢了,手提电脑的真正存在的本质是计算机的各种功能,而这个本质恰恰对于老农来说是不存在的。同样,现在城市生长的孩子,你把麦苗给他看,和青草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没有接触到从麦苗到面粉的生产过程。所以麦苗作为存在的本质,城市生长的孩子无法从它的实物去直接理解的。所以禅宗说的,“跳柴担水,无非大道”,强调的是实践过程。毛泽东说的:“实践出真知”,都是一个思想。
再回到我们讨论过的微观世界的量子现象,我们能凭我们的感官来直接把握量子现象吗?通常是不能的。必须借助特殊仪器,通过专门设计的试验,才能使量子现象自身在自身中显现出来。海德格尔认为,锤子的锤性是在钉钉子的过程中得到显现的。同样,量子现象也只有从它的开始状态到它的完结状态的整个过程中才能得到如其所是的显现出来,而不能仅看其完结状态或开始状态。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明白,我们平时说的,看到的实物存在,对人类并不见得总有实质性的意义。所以海德格尔认为笛卡尔对存在的认识是肤浅的,没有接触到问题的实质,那就是所谓的存在对于人类意义究竟是什么?有了上面的几个例子,我们不得不承认海德格尔是有道理的,至少部分地看,是有着非常深刻的道理的。
有可靠证据表明,海德格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老子的粉丝。而海德格尔由于语言的限制,对老子思想的理解是有局限的。今天仍然有多得说不清的人在研究老子,这不是偶然的。这个问题笔者在“试译《道德经》”系列讨论过,不再赘述。
回到开始的问题, 那就是你怎么知道A,B,C是真实存在着? 假如ABC都不真实(例如量子处于纠缠态时,既存在又不存在) ,那么你哪些所谓的逻辑有什么意义?深刻恰由简单而起,这就是海德格尔的问题。下面我们就沿着海德格尔的思路,稍微专业一点看看,在海德格尔的眼里,一个所谓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到底根本的存在问题是什么。
为了说明存在的概念,海德格尔的存在,经常被用英文大小写开头的词来表示,即“Being”(Sein),中文翻译为存在,在,有等和beings(entities),中文翻译为存在物,此有,此在,定在等。 存在(Being)和存在物(beings)是现象学(Phenomenology)的基本概念;海德格尔称其为本体论上最为关键的划分。
对海德格尔思想通常的说法是,存在(Being)的意义在于使得存在物(beings)的意义变得清楚明白;不论存在(Being)的因素是什么,它似乎不能被简单地归于存在物(being)一类。对崇尚物质世界的西方人来说,理解大写的‘Being’这个存在是很不容易的;它常常被误解为一个形而上学(metaphysical)的玄虚概念。而实际上存在Being是不能离开存在物而独立存在的(Being is always the Being of some entity,Being itself is not some kind of higher-order being waiting to be discovered.)这里如果你懂得易经道德经,懂得阴阳理论,知道阴阳互为其根,就不难理解两者之间的区别。
按照海德格尔说法,西方哲学从柏拉图开始就“习惯于”忽略“存在”Being在实体和本体上的区别(ontological difference between the ontical and the ntological);前者关注于客观实体的存在,后者则关注它存在的意义。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没有本体上的观念,关于一个实体的知识不能对自身有任何说明“an
ontic knowledge can never alone direct itself ‘to’ the objects, because without the ontological… it can have no possible Whereto”. 比如一个桌子,如果离开“桌子”本身功用,去谈论它的颜色,大小高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海德格尔就是要重新找回这种“存在”区别的意义,更确切地说“存在人”的意义。 而海德格尔这个看法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个"体"和"用"的概念,东晋的王弼早有过类似明确的系统思想。
另外,这种的差异还有第二层意思,那就是局部本体和基本本体(regionalontology and fundamental ontology, where the former is concerned with the
ontologies of particular domains, say biology or banking, and the latter is
concerned with the a priori, transcendental conditions that make possible
particular modes of Being (i.e., particular regional ontologies) 的差异。
老几曾经用传统文化里面的无极,太极,和阴阳来说明这些“在”的意义。这种诠释虽然得到“权威”的“肯定”,其实当然是近似地。原因首先当然是东西方看待事物的观念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好像是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人家就以为你是个傻子。除此之外的原因有:
第一,笔者扩展了传统文化里面的无极,太极的概念,使之更为清晰明了,更加合理和普遍适用(见相关博文)。这种有根本性改变的解释,不仅避免了无极太极不分所引起的一系列问题(如宋朝的朱熹理学),而且更接近老子《道德经》潜在的本意和《道德经》《易经》思想的来源。有一种意见认为,无极的概念只能取自《道德经》才算严格,这种看似“严密”的逻辑,忘了“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基本事实。
第二,海德格尔研究“存在”的意义,多少是带有较强的功利性质的,是为了揭示科学技术对人类潜在的威胁。这一点虽然非常了不起,却也可能因此局限了他叙述问题的角度。因此海德格尔对本体的阐述,可能是有界定,不如无极太极阴阳来得普遍。是否可以说海德格尔的“存在”系列更为精密?而《道德经》《易经》的思想更为根本?有待高人指点。
第三,海德格尔的名著《存在与时间》据说并没有包括计划中的全部内容,后期思想也有所改变;加上海德格尔的写作风格隐晦难懂,他到底吸收了老子多少思想,实难判定。
在回到基本本体(fundamental ontology)上,海德格尔用“此在”(Dasein,there-being)来说明“存在”背后的意义。而对Dasein一词的不同解释,又构成了“海学”的各种学派,这中间各有各的道理。就如同众人解说《道德经》,人人不同。
“盲人摸象”?逻辑?语言?东西方人类就是这样被逻辑语言引导着不停地划着类似的自我为是的怪圈。
附后:
对海德格尔思想的介绍,可参考下面网站:
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heidegg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