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班回首四重奏》 若敏
2.大桥公社学农记:
1977年12月,轮到我们班去湖北武昌县纸坊大桥公社邢远长大队参加学农劳动。因为我们是文艺班,学校特别安排我们在12月份农闲的时候去农村,一方面参加劳动,一方面宣传队为当地的农民表演节目。
我们带上自己的行李铺盖卷和脸盆,汇聚在火车站上,与送行的家长一一挥别。没有离别的难过,同学都十分兴奋,充满着期待和幻想。 全班同学分成四个大组:厨房组、农田组、菜园组和养猪组。我对学农劳动非常期待,因为从小在近乎封闭的海军大院长大,衣食无忧,不太了解外面的世界,心中有着无限的好奇,也想通过学农劳动锻炼一下自己的生活能力。在心中,我特别期盼能够分到厨房组,对于下厨房,我十分感兴趣,平时在家里就是帮厨,能够学一招,可谓一箭双雕。果然,我的期待就奇迹般的梦想成真。我、萍、汉菊、静波四位女生和海、继华、剑三位男生被徐老师分配到了厨房。我们的头是宣传队的洪老师。我常想,至今我对厨艺情有独钟,可能与这段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我最感谢的是慧眼识人的徐老师。
厨房有一个大大的炉灶,上面有一口特别大的铁锅,就像反映农村生活的电影里那般。我们有分工,海主要负责生火,继华包揽了挑水的任务,剑常常陪徐老师出去采购,很少在厨房出现。我们四位女生为洪老师打下手,洗菜,切菜,蒸馒头、做饭,给同学打饭打菜。海和继华的活很辛苦,女生就比较轻松。我们负责一天三顿饭,在每顿饭之间,可以休息一下。这时,我们会听收音机,会看报纸,印象最深的是一篇关于简化字改革的第三套方案。我和罗萍还教静波说普通话,听着她的汉普,我们哈哈大笑,这些有趣的环节,还常常会让我有一丝笑意挂在嘴边。 男生住在伙房边上的竹篱笆屋里,还有些透风,非常冷,条件比较差。我们四位女生住在一个农民家里,这应该算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家庭,是用大块石头盖起来的独门大院。我们四人住在偏房,有铺满稻草的床,房间里有一盏25瓦的灯泡,泛出暖暖的金色光芒。房东会为我们准备一壶开水,包括洗漱和饮用。12月天黑的早,天寒地冻没有暖气,我们都是早早地进了被窝,汉菊是一个非常幽默的女孩,我们每天都是在她的笑话里入睡,进入甜甜的梦乡,从未觉得有多么苦。当然,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卫生间,也叫茅房,是在房子的外面,用茅草搭起来的一个简易厕所。我常常与萍一起搭伴而去,轮流在外面守着。我们每天早上5:30就要起床去做早饭。一是从被子里出来是个挑战,另外,从住处走到伙房要顶着刺骨的寒风,也是挑战。我记得每次用围巾把头围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有一天早上,我们去伙房,看到海的脸上都是黑色的灰,一问,才知道灶里的火星,溅到稻草上,差点酿成大祸,好在男生及时扑灭了星星之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让洪老师更加警惕,一再给我们申明安全防火的重要性。 我们虽然在厨房工作,却往往是最后吃饭,把饭菜分发以后,我们才可以吃上饭。那时,肉非常少,我最喜欢的是辣萝卜。印象最深的是洪老师带我们做白萝卜丝肉馅的包子,在蒸包子的时候,我们厨房组的同学都饥肠辘辘了,拼命地咽下口水。那时候肉和油都是要票的,能吃上肉就非常幸福了。除了做粥和米饭,我们还会蒸馒头,炒菜。 有一次,继华去挑水,我也好奇地随他去井边看看。井口在坡底,去时一路下坡,在井边摇着轱辘下去,再摇着轱辘上来,把水倒进桶里。我试了一下挑担子,掌握平衡挺不容易,走了几步,水不停地晃出来,继华说,“你要是挑回去,就没水了,还是我来吧。”很多事情,看似容易,其实不是。当时,班上的男生对我们女生很照顾,那时男生都有怜香惜玉的情怀,很不简单。在微信群里,继华打趣地说,“我现在的腰肌劳损,与当年挑水有直接的关系。” 除了厨房组的四位女生,大部分的女同学都在农田组。我记得有一次在午饭后,我和萍去农田组看了看,他们在给谷子脱壳,把稻谷倒进脱壳机,大米才出来,尘土飞扬。我和萍暗自庆幸分在了伙食组,虽然累一点,但是很干净。不过,农田组大部分时间还是空闲的,这时他们就排练节目。下面我就借用一些男生农田组的回忆片段,让大家了解一下农田组的生活。
回忆1:“农田组接受了队里分配的任务,给菜地浇水,男生女生自带脸盆,一大队人马来到池塘边。虽然是暖阳高照的晴天,但是池塘的水还是刺骨的冰冷。男生毫不犹豫地挽起裤腿,跳到没过膝盖的池塘里。大家分成了两队,你追我赶,传递脸盆舀水,干得不亦乐乎。男生们在女生面前,当然要好好表现了。” 回忆2:“冬天,除了菜地之外,农田没有种庄稼,是闲置的。队里就安排农田组的同学追肥。这个“肥”是掺了草的旧泥砖。农田组的同学分成了三部分,装肥,挑肥,归肥(把肥归置在农田里),挑肥是个重活,挑着扁担,上田埂,下石阶,宁回忆说,他和森比赛,两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就满面通红,浑身是汗。归肥的一个女生,心疼地说,“慢点,慢点,你可别累坏了。”可见不仅男生怜香惜玉,女生也有恻隐之心。同学的友情可见一斑。”
回忆3:菜园组是在分校,他们有兵、茂和亮及几位留级生,住的比较远,除了给菜园浇水外,要干的农活不多。兵回忆说:“那时精力旺盛,没事找事,先是挖土豆,烧着吃,吃得满嘴黑,互相指着对方取笑,土豆吃够了,又讲故事,猜谜、唱歌。尤其是唱歌,大伙儿把会唱的歌几乎一首不拉地唱了个遍,好听的还反复唱,合唱、独唱,二重唱,直唱得浑身发热,一点儿也不冷了。那时洪老师已教过一些声乐基础,知道用腹腔呼吸,胸腔共鸣,正好练习。”兵还回忆他们与留级生闹矛盾的事情。打架时的斗智斗勇,兵和茂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正是这种友谊,让他们没有吃亏。 回忆4:养猪组也是比较艰苦的,丹、雷,克刚、长军等四位男同学分配在这里,不仅居住条件差,而且,他们要喂猪,挑猪食,又脏又累。雷回忆说,丹是负责的,干活最多,一直是吃苦在前。 八分山之行让大家虚惊一场。在农村住了一段时间后,同学们要求去纸坊镇然后到八分山去看看。徐老师经不住学生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大家的请求。我们伙食组因为要负责晚餐,就不能随着大家爬山。但是,我们站在厨房外面的高坡上,看到同学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羡慕不已。 不久,同学们的身影就消失了,我们只好回厨房做饭做菜。他们是近中午出发的,冬天天黑的早,男生走得快,女生走得慢,在下山的时候,女生渐渐地落在了后面。宁是唯一有手电筒的,同学围在他的周围,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走了一段时间,隐约听到有女生在叫喊“等等我们!”。这时,徐老师和国华等几位男生就返回去,接应这几位落在最后的女生下山。 他们回来后,狼吞虎咽地吃着我们准备好的晚餐。我们虽然失去了这次爬山的经历,但是,看着同学们心满意足的笑脸,还是很自豪的。 学农劳动的时候,宣传队为老乡们演出了好几台节目,深受老乡们的欢迎和喜爱。唯一一次小插曲是志风表演的扬琴独奏,当时报幕员红报出了《黄河协奏曲》,结果,志风的琴下,飘出来的是一首情歌“阿哥阿妹情谊深,---。”老乡们听得津津有味,徐老师和洪老师可是紧张得不行,那是1977年的冬天,粉碎四人帮不久,情情爱爱的东西,还不流行。好在没人报告,这个失误,就这样过去了。志风高中就考进音乐学院附中,后来,在武汉音乐学院读书,一直从事着音乐工作。 好几位同学回忆到当时村里的一件很悲惨的事,有一家农户的老大,因病过世。父母就要求老二娶嫂子,因为贫穷,这样可以少花钱。但是,有点文化的老二有心仪的女孩,极力反抗。最后,卧轨自杀,用惨烈的悲剧收尾。晚上,同学们都听到从这个房子里传出来的凄惨哭声。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夜,更让人悲凉万分。直到今天,我想到这件事还不寒而栗。 短短2周的学农劳动结束了。我们要在1978年的新年之前,返回武汉。终于到了要离开大桥公社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热血沸腾,更希望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家里的饭菜给了我们无尽的诱惑。这次的学农劳动,最大的收获是感恩有这么爱我们的父母,感恩有这么温暖的家。
这次我在西藏5200米珠峰大本营住在15个人的帐篷里,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看着帐篷里的大通铺,以及类似的厕所,会想起当年的学农劳动。在我人生的旅途中,也常常会遇到十分艰苦的居住条件,每到这时,我都会想起这段学农的经历。人生的每段旅程,都不多余。这段学农生活,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了难忘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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