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一個國內論壇的帖子《太平天國：專制升級的一次強勁衝動》（江上小堂 加帖在貓眼看人）引起了多維博客的熱議。熱議的焦點集中在孫中山到底是不是洪秀全的傳人，或者說，孫中山到底推進了多少中國的歷史進步？

阿妞不牛說：“革命黨人為了宣傳革命，推翻清廷，儘量拔高太平天國，拔高洪秀全，只取一點，不問其餘，至於是否符合史實，當時根本不及考慮。”“作為孫中山的繼承人，蔣介石國民黨也對洪楊與太平天國抱有對革命前輩的尊重。”這個說法比較符合史實。一中說： “施化沒有認識到馬列主義與孫文主義的區別。把孫蔣與毛類同,謬之千里。”fangbin說：“看了施化博與G先生的對話，感覺施化博還是有失偏頗的。我對孫中山先生還是肯定的，孫先生創立的國民黨很早就承諾還政於民的。國民黨經歷過蔣介石的威權統治，但最後還是信守承諾，在蔣經國時代開放黨禁，逐步實現了向民主過渡。”對於偏頗的批評，我在回帖里分別作了回應，這裡不妨綜合一下。

我贊同《強勁衝動》一文作者的結論：“就其短暫性與局部性而言，太平天國是失敗了，但放眼中國整個近現代的演變路徑與最終定型，也可以說太平天國最終成功了。在太平天國失敗後，中國的發展方向正是沿着太平天國所開闢的道路或顯或隱，似斷卻連地在延伸與規整。”這裡的意思很清楚，中國的近代現代歷史演變，始終沿着一條直線在走，後人保持着對前人的繼承。而且，是一種隱性的繼承，表面看好像是對立，骨子裡不對立。如果看不出某種內在繼承，今後還將繼承下去，很難轉型或突變。

承認一個人的認識有局限，偏頗經常會有。但是只要不斷地認識下去（不停留在某一個結論上止步不前），總是更接近真理。和共產黨相比，國民黨自然更正確。和毛相比，孫蔣當然更可以接受。可是思想的責任不僅僅在於此。需要問得更徹底：為什麼中國的近現代史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要說統一大業，同樣貢獻的還要歸功於忽必烈和努爾哈赤（當然首推秦始皇，最近的是毛澤東），但他們沒有貢獻給後人一個慈悲和仁愛的民族精神。孫中山是以大元帥的名號統一中國的，“三民主義”也並沒有推廣成為民族精神。“民族民生民權”的層次，遠遠低於“自由平等博愛”，不可能轉化為精神。實際效果僅僅比“三個代表”“和諧社會”“科學發展觀”好一些，台灣人現在也只把它放在口頭上，民主憲政靠得是不是三民主義，他們心中有數。

蔣介石比較複雜，但至多也只是一個傑出的民族主義者。他的北伐是“二次革命”的繼續，二次革命造成了中國近一百年的分裂，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共產黨開始搞武裝鬥爭，接過了二次革命的軟件和硬件）。不過他抗日是有頭功的，斯大林抗德也有功。蔣給中國留下的遺產（或貢獻），目前看來屈指可數。當然功大於過，那也要把“功”搞清楚。

我對孫和蔣的國民黨的歷史定位，同共產黨接近。只不過由於兩人受的基督教影響，沒有毛做事那麼絕。他們所持有的共同信念是：國家至上，民眾必須為此犧牲。國家是什麼呢？是神器，只能由自己這樣的天之驕子來把持。這就是所有專制制度的信仰根源。直到今天為止，都很少有人懷疑“國家至上”這個信仰，所以他們不由自主地接受專制。這主要“得益”於孫、蔣、毛的遺產。

看了很多歷史以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假設孫中山當年推行的是民主，根本連共產黨都不會出現，即便出現了也搞不成武裝鬥爭，打不了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理解我這個邏輯。如果孫中山推行的是多黨政治和聯邦制，就沒有必要組建軍隊開始內戰，蘇聯也沒有機會滲透中國。如果孫中山沒有培養出這樣多的軍事骨幹，中國的內戰只能小打小鬧。如果中國沒有開始“二次革命”、“北伐”這樣的內戰，日本軍國主義很少有機會利用分裂打進中國。如果共產黨在政府內有席位，就不需要武裝奪權。如果蔣介石有憲政頭腦，就不需要清黨，製造流血和革命火種。因為有些過火的農民行為，只要依照法律就可以解決。接下去共產黨的問題就消失了。有人會提出“歷史局限性”來辯解。這是不錯的。前人的所有作為都有歷史局限性，不言而喻。但是今天的人既然已經走出歷史，就要試圖跳出過去的歷史局限性，換一種眼光看問題。否則，我們可能永遠停止在歷史的某一點上，永遠受局限。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歸於一個錯誤念頭：“我要統攬天下”。不論這個念頭出於多么正確的主義，當你排斥不同，不容忍對立的時候，只要一有機會，你就成為獨裁者。孫，蔣，毛都做過不同的正確事情，但在“收攬天下”這一點上完全相同。一個人，一個黨，無論有多麼偉大，多麼高瞻遠矚，都不可能堅持正確，只有和所有看起來不正確的東西和平共處，慢慢地互動矯正，才有可能少犯錯誤，錯了以後才會儘快改正。

有人以為，如果中國不搞馬克思主義而搞三民主義，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是一廂情願。馬克思主義是和三民主義有差別，當然不錯。但是問一句，在中國一百多年來發生的這一切，僅僅是馬克思主義和三民主義的對立的結果嗎？中國沒有出現過真正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式的馬克思主義與“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背道而馳。中國也沒有出現過真正的三民主義，因為民生民權只取決於當時的具體條件而適量發放，這叫什麼主義？否則，民族民生民權問題不會繼續困擾中國人包括現在的台灣人。中國只出現洪秀全“天下大同”表面的烏托邦而實質的王朝政治，中國人也只滿足於等待一個比較親民的皇帝和聽起來比較順耳的主義。

為什麼一百年都跳不出宿命？因為思想停止了。

201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