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得,凡是主张中央集权制的人,无论左派右派,专制民主,目的无非一个,怕国家失去秩序或受到外来侵犯。这都是出于好意。但好心会不会得到好报,就不一定了。历史上好心的人很多很多,但由于不知利害深浅,没有得到好结果的人不知要超过其多少倍。
几年前我写过一篇《大一统思维或是是最终的乱源》,不少人发表过反对意见,但完全成立的还没有看到。当然,这个话题可以继续争论下去,争论一百年也不算多,但如果还是出不了真知,就是汉民族自己的思维能力问题了。好在已经有人悟出,在此文的跟贴里发言说:只要各自保持相对的独立,相互尊重,这个堆想多大就有多大。我以为这接触到问题的本质。事实摆在那里,台湾的分治,并没有带来灭国之灾,哪怕这个政体只有一个小岛那么大,老百姓照样享有跟美国这样大国同样的尊严。香港还在被租借的阶段,其安全程度就远高于一统的大陆。蒋介石攘内为了统一,结果反而引进了一个小国的侵略。假如当时和共产党分享权力区域分治,不把他逼上武装反抗之路,国外侵略者无机可乘,也不会有后来更坚硬的党天下。
我主张研究事物的时候,一定要区分每一事物的不同特质,非常留心细节,千万不要充满诗意地类比想像。后者是中国人思维失败的病根。比如,有个中国古代寓言,说一个临终的父亲如何教导儿子们要团结,拿出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要儿子们比较哪种更容易折断。这个寓言流传至今,在每个中国人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记。也给中国的中央集权思维提供了形象的理论依据。前不久李克强到东盟参加峰会,还在会上重复这个故事,试图说服东盟国家跟儿子们一样团结。
筷子是同样质地的木头,没有不同利益和不同思维的分别。不知道有几个中国人喜欢把自己当木头的,至少我不。筷子可以不加区分地对待,机械地固定在一起,人不能。如何看待和对待十几亿不同利益不同特质不同思维的人,这才是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每天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把这个难题解答了,其余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如果一厢情愿地要把十几亿人管起来,还不如把他们关起来。历代帝王试验过无数次,不论是群体杀戮,集体流放,或是株连九族,户籍保甲,都没有彻底把人控制起来。到了王朝末年,群寇流窜,起义烽起。在伟大的毛时代,时兴马克思主义思想改造,似乎把人改造得循规蹈矩。现在用放大镜来照照中国的每个头脑,有几个被马克思主义完全改造了的?要有一个恐怕是张春桥。
现代的政治理念已经完全颠覆了“管理”概念。“政治就是管理众人之事”已经过时老掉牙,还在被中国人奉为圣经。政治是什么?Politics
is the process by which groups of people make decisions . . .政治是关于哪一组人群在作决定的过程。这里根本没有管理的半点闲事。企业可以管理,团体可以管理,但是国家,这么一个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合成体,你管得住吗?
最初的分歧点在于,主张中央集权,高度集中,大一统,“民主集中制”的出发点,是把人当成客体,被动状态。主张宪政民主,邦联或联邦,自治或分治的出发点,是把人当成主体,主动状态。因为人需要自由,把人当主体,尊重人,就一定要尊重自由。选择是自由,捆绑不是。
有人以为只要有权力就可以统一管制。可以从几位前任中国领袖的政绩,看看他们的管制成果如何。蒋介石忠实地奉行孙中山遗训,管得一败涂地。毛泽东玩弄政治于股掌之间,权术虽然成功,还是经不住林彪逃亡的一击。邓小平用严打和越战树立了权威,但又不得不在六四关头弃卒保帅,迂回实现改革目标。江泽民是怎么统治的,世人很清楚。他用“闷声发财”来贿赂官僚集团,用大量提拔来笼络军内高层,人脉似乎不错,全是交易的结果。胡锦涛则明显是萧规曹随地不作为。
你要管理这么个大国,只靠一个人或几个人不可能实现。再多的亲信同学好友也没有用。管理需要庞大的官僚集团,国家越大,人口越多,相应的管理层也要求越大。而且这个集团从上到下必须个个廉洁精干。有没有这么多好人是个问题,养不养得起是另一个问题。一旦集团大到财政无力支持,就不得不打开阀门放任贪污腐败。有钱才使鬼推磨。历来的中国帝王都是这么干的。不过毛泽东时代还有精神支柱这样东西,短期内起到和钱一样的作用。现在还剩多少,我不知道。习近平在重温毛的教导,其实是想把精神支柱重新捡起来,这要看还有多少人卖这个帐。否则,打击贪官等于自掘坟墓。反腐反到某一天,只认钱的大量贪官,都不愿卖力了,国家就大厦将倾。
读到这里,千万别有人误解,以为施化是支持贪官的。贪官是蛀虫和慢性毒药,没有一个国家由贪官治理可以长治久安。问题又回到主题,要想高度集中地严密控制一个国家十几亿民众,你不靠大量贪官,仅有的“清官”又都在受排挤,愿望怎么实现?反贪如不是走过场,就是作茧自缚。
希望在于改变看待人的基本理念。只要转换脑筋,不把人看成需要管理的被动体,而看成有自我控制力的主动体,天下大治就出现了。这不是提倡思想教育吗?不是。思想教育也把人当成被动体,需要受教育。你把人当被动体,他就不会有主动自我要求,如同奴隶或贱民。要把人当成有自我期许,自我教育和自我节制能力的主动体,唯一的秘诀是放开自由。把自由从笼子里放出来,把官员关进去。当然逐渐开放的过程是一种艺术。
虽然从长期集权专制转换到不靠人治而靠法治的自由宪政,看起来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但由于不得不转的紧迫性,现在就必须开始探索逾越的途径。否则谁都没有出路,尤其是在老路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
2013-1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