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就莫言获奖接受访谈言论摘要
12月7日,莫言在斯德哥尔摩发表获奖演说,我在瑞典文学院门前向听众散发批评文章。这之后一个星期,我陆续接受各个海外媒体的采访,下面选择一些有关报道,以及我本人在采访时的言论,简短摘要发给各位朋友,欢迎批评指教。
祝大家节日快乐!茉莉
自由亚洲电台采访视频截图
◎ 英国BBC记者蒙克报道《莫言诺贝尔文学讲座说自己的故事》
但莫言参加颁奖的每个活动似乎都无法摆脱近来围绕他的争议。长期生活在瑞典的独立作家茉莉女士冒雪从外地赶来,和她的瑞典支持者一起在瑞典文学院讲座举行大厅门口向来宾发放她对瑞典文学院的批评文章。文章批评瑞典文学院给莫言颁奖是对诺贝尔的背叛。
讲座结束后茉莉女士在接受香港媒体电视采访时说,瑞典文学院误读和曲解了莫言的文字,丧失了诺贝尔人文理想的方向,给莫言颁奖显示了瑞典文学院对自己传统的一种历史虚无主义态度。
(该报道被海外多个媒体转载)
◎ 香港电台:《流亡作家茉莉指莫言演说水平低》
当年翻译莫言作品《红高粱》的葛浩文认为,莫言作品与其他作家有天渊之别,喜欢莫言作品中的乡土味。他又拒绝评论莫言的政治立场。
流亡瑞典的华人作家茉莉则认为,莫言的演讲水平太低,内容提及的都是老生常谈,但没有细述背后原因,追究历史责任,她认为莫言只以苦难的故事获取荣誉。
◎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申铧:《莫言获诺奖有违诺贝尔倡导的人文精神》
莫言在瑞典文学院发表文学奖得主的演讲之后的第二天,旅居瑞典的中国异见作家茉莉接受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申铧的专访时表示,莫言的演讲没有发人深省的内容,他的作品中缺乏诺贝尔所提倡的人文主义精神,也没有对中共体制进行反思和批判,因此瑞典文学院授予他文学奖是对诺贝尔遗嘱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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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铧:在他的演讲开始之前,您在现场给观众散发了很多您写的批评文章。为什么要这么做?
茉莉:因为出席这次演讲会的都是瑞典和中国的文化精英,包括中国大使馆官员。他们应该知道另一种声音,就是瑞典文学院颁奖给莫言,是他们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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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铧:中国文学评论家陈思和在一篇文章中说,莫言的成功应归功于他的「生存智慧」,就是他把对社会的揭露批判,用一种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您如何评论这一说法?
茉莉:陈思和是体制内的人。在他们看来,莫言这种人很聪明。体制的好处、利益他们要享受,同时又将人民的苦难写成畅销书来卖钱,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又要得到西方的奖项。两边通吃,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犬儒主义。
申铧:但是有人说你不能要求在中国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像刘晓波、师涛、和您本人这样大胆敢言。
茉莉:你说得太对了!我们不能要求他们那么做,我只是说,他不能得这个诺贝尔奖。他可以得中国任何奖,但是不能得诺贝尔奖,因为这个奖就是要奖给有理想倾向的人,奖给给人类带来福祉的人,莫言是这样的人吗?
◎ 香港成报:《赢得近三分钟掌声 惹来两极评价》
然而,长期流亡瑞典的异见作家茉莉就在莫言演讲前,与其瑞典支持者在瑞典文学院会议厅外派发文章,批评莫言获奖是对诺贝尔的「背叛」。来听莫言演讲的瑞典汉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进门时,拒绝接过批评文章。茉莉在活动结束後还批评莫言的演讲水平太低,认为莫言在讲述这些赚人热泪的故事时,没有细述背後原因,也没有追究历史责任,「只以苦难的故事获取荣誉」。
◎ 美国之音:《没听过中国作家被关,莫言是真言或胡言?》
具争议的中国作家莫言在瑞典表示,没听说过有许多中国作家被关,还说作家并不一定就是高尚的。对此,在瑞典的一位异议作家茉莉批评,莫言根本是自打嘴巴。
茉莉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痛批莫言的话。她说:“我本来认为莫言他有两重性,一个是他有农民的朴实,再一个是他有农民的狡猾。现在看来他还有中国传统知识份子的卑鄙,还有无耻和卑劣。为什么无耻?他说没听说过(中国作家被囚禁),这是装聋作哑,你就曾经说过希望刘晓波早点出狱,那你至少还知道有一个刘晓波吧。除了刘晓波之外,还有那么多人,高智晟、王炳章、师涛等等,都是长期坐牢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当什么作家?”
莫言同时也说,不要认为作家就是高尚的,作家里也有坏人,被囚禁的原因很复杂,他自己就认识犯下盗窃和杀人罪的作家。对此异议作家茉莉认为莫言说的没错,而他自己恰好就是个最佳的负面例子。她说:“他说不要以为作家都是高尚的,对呀,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呀!他得了这么大的奖,他污辱了这个奖,他也污辱了作家这个称号,他自己就是卑劣无耻的。”
◎ 德国之声:《莫言需要面对的》(茉莉笔记)
今天在接受德国之声记者采访时,我不再骂人了,而是平静地给莫言的言论做了一点认真的分析。由于记者的文字稿是综合性的,我的言论没有都引用进去,下面我自己写下来,给朋友们看看,也为自己留个记忆。记者的问题有三:
(一)莫言在诺贝尔领奖晚宴答谢词中说:“文学和科学相比较没有的确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他没有用处。”你怎么看?
我说:这说明莫言只是在无聊地玩文学,他本来就没有想要用文学陶冶人的灵魂,没有想要以文学来给予人们审美的体验。例如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以美拯救人类。这就更说明莫言完全不符合诺贝尔的遗嘱所规定的标准,即理想倾向,给人类带来最大的福祉。
文学是否无用?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说:“在某种意义上,诗歌的功效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是无限的。”这里,诗人说出了一个悖论:看起来百无一用的诗歌,却在审美感化方面,具有无形而永恒的力量。
这就是高尚文学的真正意义,文品低俗的作家莫言是无法理解的。
(二)莫言于12月7日发表获奖演说时,在演讲的结尾用三个故事表达了他的立场。指出:“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你怎么看他的意思?
我说:莫言在演说里谈到:“人世间的纷争,在佛家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们要知道佛教有一句更警醒人心的名言:“万事皆空善不空。”这就是,当你为同情他人而真心地哭泣,这是自然而然的慈悲,这是佛教伟大的意义。
佛家还说:“不度尽恒河最后一粒沙绝不成佛。”只有现世的名利是空的,但普渡众生不不是空的。这就说明,佛教在莫言那里,只是写小说摆设的道具,他对佛教的认识非常浅薄。
至于莫言说到“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所以他不想表演仁慈为受害者哭泣。但我们知道有更深刻的一句话:“伪善也是善。”如果有人为那些受害者,为那些入狱的作家、政治犯哭泣,即使这些人是在表演,他的伪善,也是向善的一种致敬。
(三)莫言在诺奖公布以后说:“网络上很多对我的议论和批评,我也感到很生气。后来我渐渐感觉到,大家关注议论批评的这个人,跟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古希腊有句名言:“认识你自己!”这是人类最高的智慧。人性的多面性、多重性,莫言是无法认识的。他也许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在批判者眼中,他是专制政权机器的一部分,是对受害者冷酷无情的犬儒,那一个自己,也是莫言的真实,但他认识不到,或者认识到了也不肯承认,所以说被人批评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 英国BBC记者蒙克:《瑞典诺贝尔颁奖报道的背后故事》:
在莫言在瑞典文学院作诺贝尔演讲的时候,旅居瑞典的独立作家茉莉及其瑞典友人冒雪驱车从外地赶到斯德哥尔摩,向参加演讲会的来宾发放她的批评文章。
散场后茉莉接受媒体采访时,旁边有中国记者互相询问茉莉是什么人,可不可以采访她。我听到其中一位中国记者对另外一位记者说,“她是茉莉,采(访)了回去也没法用。”
◎ 台北中央电台记者黄绢采访:《为什么莫言获奖后必须谈政治?》(茉莉笔记)
今天早上我接受台北中央广播电台记者黄娟的采访,因为有三、四十分钟时间,我们谈了好几个问题,其中一个有关“文学和政治”的问题,黄绢说我谈得比较好,所以我把有关这个问题的观点写下来,稍有增删。
记者的问题是:莫言认为他拿的是一个文学奖,不是政治奖,要求人们把他的政治立场和写作区别开。此外也有读者认为,不该拿政治问题去为难作家。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是,关于莫言文学与政治的争议,这是一个需要澄清的重要问题。我认为,莫言必须在获奖后谈政治,理由如下:
第一,瑞典文中“litteratur”是指广义的文学,就如中国传统所说的“文史哲不分家”。1953年,英国首相丘吉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获奖作品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这部历史著作就是反纳粹反极权主义的政治性著作。可见这个奖是包括政治在内的,不是只指那种纯纯的文学。
第二,从诺贝尔的遗嘱看,他要求文学作品的“理想倾向”,就是要以人文主义战胜野蛮主义的。二十世纪最野蛮的两种极权主义,其中之一就是共产主义。所以,莫言必须反极权主义,才是符合标准的获奖者,才能称得上是“给人类带来最大福祉”。
第三,莫言的作品本身就充满政治,他的《天堂蒜薹之歌》的卷首,自己的题词就是:“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自己逼近了政治。”可见莫言自己也知道文学和政治难分难解。同时,莫言的作品里蕴含的一些反人文精神的因素,例如国家主义、狭隘民族主义、渲染暴力和消极的宿命论,无不带有政治色彩。
第四,莫言必须面对的政治问题,是每一个有责任感的公民都要面对的。今天,中国人一打开互联网,就发现政治无时无刻不在干涉人民的日常生活,例如,网络防火墙、文字狱等,几乎没有中国人能够不受政治的干涉。因此,每个中国公民都应该为此抗争,去争取好的政治。
第五,获奖作家就成了公众人物,更有义务对社会公共事务发言。除非莫言拒绝领取这个奖项,否则他必须在获奖后谈政治问题。尤其是来自侵犯人权的专制国家,从道义上说,莫言无权拒绝谈政治。倒是你们台湾作家有了自由,现在可以不谈政治了。中国的现状就如布罗茨基所说:“文学必须干预政治,直到政治不再干预文学为止。”
◎ 法国广播电台记者流芳:《莫言获诺奖有违诺贝尔倡导的人文精神》
一些异见作家抨击这次评奖结果,认为这场“文学盛宴遭到政治污染”。目前旅居在瑞典的中国学者茉莉女士阐述了她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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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民间如何看待一名生活在中国体制内的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在瑞典的民间,很多人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尤其是一部分了解情况的人,他们非常气愤。他们的愤怒在于莫言中共党员的身份。要知道,瑞典在两年前、2010年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一个有反移民倾向的右翼政党“瑞典民主党”进入了议会。当时诺贝尔基金会就宣布说,诺贝尔晚宴不允许瑞典民主党的党魁前往参加,因为他们的观点不符合诺贝尔精神。一般而言,这个晚宴应该招待各个党派的领导人。
然而这个党是一个人民选举出来的政党。尽管它的观点有问题,他却是民主选举出来的党,手上没有沾上鲜血、没有镇压人民。但是,诺贝尔基金会拒绝邀请他们参加诺贝尔晚宴,这次却有中国共产党党员莫言被邀请来领奖、还有很多中国的官方代表都要参加这个晚宴的时候,所以就有很多的瑞典人在电台里激烈地反对、质询:为什么瑞典民主选举出来的党不能参加晚宴,这是诺贝尔的钱,为什么中国共产党员却能够来领取诺贝尔奖?尽管瑞典民主党的观点存有争议,但它并没有像中国共产党那样镇压人民。他们手上没有沾满人民的鲜血。对此,诺贝尔奖评委无法作出回答。
现在瑞典民间基本有两种舆论,一个是马悦然先生作为评委,又翻译莫言书籍的利益冲突,使民间对诺贝尔奖这一次评奖充满了怀疑的态度。似乎只要沾上中国人的边,中国社会的腐败就可以污染到西方来。再一个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民主选举的议会政党不能入会,而专制的屠杀人民的政党却可以参加宴会。这个问题现在还无法解决。各个国家的记者可以继续追踪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