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万维网有两篇值得注意的文章,一篇是《暴力革命是中国政局的唯一走向》,另一篇是《“六四”只是党国G点,苏联解体值得借鉴》,作者分别是嘎拉哈和德孤,写得都不错。两人的观点基本对立,不过把观点浓缩为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会不会革命,要不要革命?”
六四二十五周年将近,当局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不能再紧的程度。加上新疆的恐怖袭击,南海的领海冲突,东海上空又与日本军机相距30米,太平盛世的歌舞升平荡然无存。对六四的紧张恐惧,怕的无非一样东西,即爆发革命丢权。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明白,你懂的。这是比疆恐藏独美国日本越南菲律宾加在一起都更要命的危险。哪怕六四受害者再三对他解释,我不要你的权,只要你的一个说法,他都不信。
经常看到有人评议时政,给中共当局把脉或者开药,预测今后走向。虽然列举的大都是事实,但如果不把握一个基本逻辑,这些的议论都是瞎子摸象。现在我把这个逻辑点出来,仅供批判或讨论。
这个逻辑不是别的,就是中共以此起家的革命。繁话简说,无论过去或将来,搞运动还是搞经济,对外开战还是讲和,对内压制还是开放,内部反腐还是养贪,中共的所有策略和行动,都取决于一个原则:为了避免发生可能导致自己下台的革命。什么对避免革命有利,就做什么;什么对避免革命不利,就拖延不做。有人看到中共内部还有进步力量,也许通过缓慢演变,将来有一天会变好。这不错,但再进步的力量,一遇到革命即将发生,政权即将更替,就不再作为了。如赵紫阳。也有人看好中共的内斗,以为只要内部斗起来,就有好戏看。斗虽免不了,一旦相斗双方意识到,再这样斗下去保不住发生革命大家一块儿玩儿完,他们就不斗了。这才是中国大局的基本看点。离开这个都是瞎掰。什么崛起中国梦,哄孩子的。
从革命到怕革命,其转折大致是八九六四。中共靠革命起家,马上得天下,相当于一个军事政变上台的军政府。其法理上的合法性,远低于从大清帝国合法移交过来的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很长一段时间里,新政权铁血镇压前政权的残余力量,压制动摇统治者信心的民间不同政见者,都以革命的名义。文化大革命这一最后的革命把整肃异己巩固权力的内斗推向顶峰。但这些显然都不得人心,不但不巩固反而动摇统治地位。于是,一九七六毛的尸骨未寒,就发生了又一次军事政变,与毛有意见分歧的另一股党内力量,为了巩固政权的同一个目的,微调了中国的政治道路。有人用毛共和邓共来区分共产党的先后不同。确实有所不同,但在维护既得政权这点上,本质完全相同。这是所有借武力上台的军政府的本质。虽然泰国也有军政府,那不同,泰王国不是靠军事建立的,合法性不存在疑问。
六四是一个拐点。六四之前,所有的中国人都相信中共通过文革彻底改变了,抱以极大的期望,期待通过和平转型,中共军事政权会变成正常的政治政权。在学运后期,党内外大多数人都关注全国人大,指望万里回国能够化险为夷,把中国政治引向正常轨道。但靠革命起家的邓不这么想。他认为学运是一场革命,一场要自己老命的革命。革命你死我活,来不得半点软弱。于是,他套用淮海战役的相同战略,调动几十万大军,占领了本来就归自己名下的北京。
邓的决定看来连他自己本人也不欣赏。如果在天国回顾自己一生,他一定不会为六四开枪而沾沾自喜,这还包括所有当时参与决策的中共元老在内,没有一个人会沾沾自喜,相反,唯恐避之不及。这本身就定了六四的性,不需要再多讨论了。碍于中国面子,嘴上不说,人人心里明白。
鼓吹了几十年革命,结果命差点革到自己头上,这是所有中共首脑不得不痛定思痛的教训。中国很快在刑法中取消了反革命罪,革命与反革命不再是量罪标准。可现实不那么容易修改,几十年形成的思维定势,不但主导了当年“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六四学生,也主导了现在坚决继承毛主席遗志的广大毛左。二十五年过去,尽管只字不提六四,中共现政权照样被放在革命的火炉上煎烤。
中国的每个明白人都知道,与自己休戚与共的国家命运,几十年来一直跟着党的命运,亦步亦趋。中国的每个善良人也都希望,既然事实如此,那么宠着一点我们的党吧,党好了国家也许会好。逻辑上虽然讲得通,但这里的盲点是,我们的党先天不足,再怎样也好不起来。皆因为,作为一个革命党,否定革命就否定了自己的当初,不否定革命就时刻神经质防止被人革命。没有一天正常日子可过。党好不起来,国家自然也好不起来。
六四以后,有目共睹,人们看到了经济的飞速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贪腐迅速蔓延。其中的驱动机制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不满的人心,保持政权不至旁落,大把地借钱印钱,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惜以牺牲广大农民利益和生存环境为代价,用钱收买人心。养贪也是这个时期的特色。为什么大量揭露出来的贪腐大案,都从江泽民时代开始?这是江为了维护六四后摇摇欲坠的政权,大量任用亲信,不再关心官员的节操。同样,习近平的反腐,也着眼于维护政权稳固。当民意对贪腐反弹变激了,反腐就加强;民间满意度提高,反贪呼声减少了,反腐就减速。其余的目标,比如国家的强大,人民的富有,后代的繁衍,民族的未来,都是次要的,可以牺牲的,唯独我的政权不可牺牲。习在不同场合表示过,父辈的政权不能在我们手里丢掉。你要权吗?拿人头来换。
以革命起家,用革命巩固,然后不惜任何代价也不让革命重来一次,这种荒唐的历史逻辑已经俘虏了中国人大半个世纪,并还将继续下去,直到人们理性察觉的那一天。我预感到,在不远的将来,万一经济滑坡得不到控制,中共很可能以对外一战的方式来转移矛盾。所有舆论准备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不要以为,打这一仗是为了国家的威严,实际上,中国已经被认可为亚洲的领导力量,不打照样威严。有一样比威严更要紧的东西,来决定打与不打,那就是政权稳固。
从执政者的立场讲,稳固政权当然是必要的,稳定的政权是施政的必要和先决条件。但为了稳固而稳固,就走偏了。稳固政权需要民意支持,顺应民意来达到稳定,这是一种稳固。但为了稳固不择手段,欺骗民意,愚弄民意,误导民意,甚至违背民意,这就不是求稳,而是取乱。
回到标题。关于会不会革命的答案已经有了。一个靠革命起家的革命党,以革命理念高度严密地统治一个国家半个多世纪,想要避免革命绝非容易。除非把血管里流淌的革命血液全部换掉。而且不仅仅指党的血,还包括被同化了的全民血液。革命迟早要来的,区别只在形式规模和破坏力大小。现政权所有期望避免或延迟革命的努力,不但不奏效,还在某种意义上加速革命的到来。比如把温和的改良派关进监狱逼上梁山。至于要不要革命的答案,各人可自己选择。我的选择是不。再来一次革命,上台一个军政权,用革命巩固政权,最后用武力镇压革命。何苦呢?犯傻吧?有人说,不同的人会做不同的事,历史不会重复。这仅仅是一种幻想,几千年了,幻想没有兑现过。
历史的先后承传演变,虽然有许多偶然因素参与其中,但内在因果关系非常严谨,不可以人力抗拒。既然前面第一个人用武装裹挟了政治,称之为革命,并得到一致赞赏,誉为“国父”,后人的同样举动就理所当然了。如同法律里面的案例法,会一直继承下去,直到有最高法院大法官站出来推翻的那一天。
2014-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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