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前几日，我在点评赵婷和她的《无依之地》（又名《游牧人生》）的时候，无意间提及了中国人的自我，引来一番高论。论点是，中国人其实很有自我的，不信去看看中国的帝王。这个论点除了让我惊异，也让我脑洞大开，因为这的确是个非常有趣的判断，前无古人。值得专门写一篇文字来聊聊。 自我意识一直是心理学研究中一个古老而热门的话题。但心理学作为一门年轻学科在西方出现，也才不过一两百年。在这之前，中国人恐怕连自我概念都没见过。心理学的根本问题：“人是什么”，说穿了，也就是“自我是什么”？从柏拉图把“灵魂”当作人的“自我”，到近代心理学家詹姆斯，把自我意识划为人的“自我”，以及后来行为主义，人本主义的出现，自我这个概念经历了多种学派的研究考证，直到今日尚未有定论。不过对自我的认知和实践，却极大改变了传统的伦理学、哲学、法学，对提升人类的精神世界，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同样，中国的网友近年来也在关注和讨论自我话题，并且非常有中国特色。比如，有人举了一个例子。同学小王，利用课余打工赚了一些零用钱，买回一斤鸭梨，放在集体宿舍的桌上，准备慢慢享用。同学小李见了就说：“别这么自私，大家分了。”小王不干，反驳说：“这是我的劳动所得，该不该分应由我自己决定。你不劳动，却想白白吃我的梨，你才自私。”小王到底是自我还是自私，立刻成了永恒的争论话题。在众说纷纭，什么是自我什么是自私的争论中，我见到过一个观点，颇为欣赏。 这个观点说，自私其实隐藏在自我之中，是自我的恶性异变。自我和自私看起来只差一点点，但本质上天壤地别。假如说，“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为了我”，可以指为“自我”，而差一个字“这个世界的存在只是为了我”，这就是自私。自我可以让人生变得更有意义，使自己强大，而自私却既害别人，又害自己。不过一般人眼里，自我就是自私。很有趣是不是？ 回到正题。讨论中国的帝王领袖的自我，等于作一种抽样分析，而且这些样本大家都很熟悉。通过案例的剖析，可以管窥自我这个现代观念，在中国这块特定的土壤上，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又是怎样演变的。而且这个讨论并不虚无，正如前面解释的，有助于提升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促进华夏文明。 首先来看秦始皇。中国上下五千年，称王称帝者无数，唯有秦始皇不能不提。秦始皇嬴政幼年坎坷，在外颠沛流离。他并没有接受很多古代帝王少时的典籍教育，相当自我放飞。一个常见现象，凡历代开国开朝的帝王，思想的束缚都最少，因而作为都相对大。到了后来，为了家族承传，给子孙许多纲常礼教严格规定，于是后代们都渐渐失去了自我，脑筋僵化，一代不如一代。秦始皇冲破孝道，违背常理地打击母系势力，流放仲父吕不韦，在错综的宫廷权斗中获胜，可见他的自我意识非常清晰。可惜秦始皇的自我到了晚年蜕变成自私，滥用权力，使“天下苦秦久矣”，身上再也见不到早年英气风发的影子。他对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完全失去自信，以至于听信弄臣，派方士寻找长生不老之药，把自我交付出去，任由他人摆布。这时候的秦始皇，一点自我都没有。 自我是一个人对自己和周围世界，以及两者相互关系的清晰准确的认知。一个人清醒认识到自己的体力，智力，能力的长处和局限，力所能及地按照自己的最高理想，做最符合自己长远利益的规划，这个人就是一个实现了自我的人。而一个人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按照肉体的欲望行事，那么，他必定自私。 另一个想到的是曹操。曹孟德生前不是皇帝而是枭雄，但领袖应该算得上。中国古代的人物志中，曹操算是一个自我色彩很强烈的人。他做事果断，但不鲁莽，审时度势不乱方寸。说明他对自己和形势的认知，都有独到之处，不仰仗他人。尤其他的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说得掷地有声但满招骂名。回味起来这句话并没有大错：谁是天下人？没有民选投票，哪来的天下人？所谓天下人，只不过是另一个自私的人吓唬曹操的口实罢了。 值得注意的，是曹操在史家的记载中，从来以负面人物出现。想想吧，一个自我个性鲜明的人，却被中国历史全盘否定，中国人所谓的崇尚自我，从何谈起？中国人的自我，在列祖列宗，圣贤长者，诗书经典面前，排列在最末一位。假如你是女人小孩，则排得更后。汉族是一个最没有自我的民族。相反一些边远的少数民族，反而较少禁忌。 末代皇帝傅仪，年号宣统，则是一位最没有自我的皇帝。他从小长在宫中，曾被太监欺负，导致出现畸形性格。后来和宫女厮混，失去性功能。他的一生都笼罩在他人势力的阴影下，从傀儡皇帝，到监狱囚犯。最辉煌的时刻，大概是作为伪满洲国皇帝，造访日本，受到天皇接见。天皇问，在满洲有没有受日本军人欺负？他连连摇手说没有。其实事实恰恰相反。 最后再说一下孙中山吧。这位国父的名声如雷贯耳，当年国内庆典，都必在天安门广场树立巨幅画像。排列是马恩列斯毛孙。经过几千年逆淘汰，到了孙中山这一代，自我已经所剩无几。孙的确有个人抱负不错，但他的一生都在依赖他人。从最初受长兄孙眉的扶持资助，到后来投靠洪门等门道会组织，以及流亡日本求助日本浪人，都说明孙个人的德才并不符合他的宏大愿望。李鸿章肯定识才，但接了郑观应的推荐信也不想见他。孙中山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大势所推，时势造英雄。由于一贯依赖于他人，到了一旦登上制定国策的地位，十分遗憾，他决定了依靠北极熊苏联。这一大错的铸成，使得中国走上远离世界文明主流的岔道，直至今日。 2021-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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