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 瑰、 晚 餐 与 帐 单 --- 北 欧 的 男 女 风 景 茉 莉 那个年过半百仍然象孩子一样嘻嘻哈哈的瑞典女人克里斯蒂一见面就对我说:「昨天星期天,我丈夫要去中国餐馆吃晚餐,我说我没有钱,所以我没有去。」说完,她拍拍我的肩膀做个鬼脸就走了,似乎对没能去吃我的祖国那闻名世界的美食表示抱歉。 我吃惊地合不上嘴。我知道她有个工资不低的丈夫,可是这位丈夫却单独出门吃晚餐,不肯为妻子掏腰包,而妻子居然心平气和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家庭:不同的经济实体 叫我这个中国妻子忍无可忍的在瑞典却是正常事情,比如说夫妻俩商定去南欧度假,然而却各人去买各人的票,差点错了飞机班次。 「这叫什么家庭!」好几次我顾不上礼貌,愤怒地质问那些采取家庭分立帐户制度的瑞典人,「难道你们在婚姻誓词中说的『无论贫贱或富贵』只是一句戏言?」而她们只是奇怪地望着我,为我的愤怒感到不可理解。 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少见多怪了,我开始反省自己作为一个东方人所继承的民族集体无意识中的「家庭」概念。「家庭」是什么?茫茫人世间一个由婚姻、血缘组成的小小社会单位,但它同样是个小小的经济实体。一个多元化的世界存在着多种不同的家庭经济管理形式。我们中国人崇尚的「齐家」中的「家」,即指经济一体的家庭,应属紧密型穷富与共的经济实体。而一些西方人的家庭则是松散型的合作企业,夫妻儿女各有自己的银行帐户,大家按照协议分担家庭开支。一旦企业解体,真是再方便不过了,只需象一幅漫画上画的那样:用斧头把家具劈成两半即可。 我不知道象西方家庭这样清清楚楚地算帐、各自付款之后还剩下多少家庭的温馨,但只要想想中国家庭中有那么多夫妻为了钱的支配明争暗斗,乃至哭闹上吊,就不敢再过多地贬损别人。由此可见西方人诚实明智之一斑:他们承认人性的自私,即使在山盟海誓的婚姻中也不能幸免。 北欧男人沉默内向 来自他国的年轻姑娘在瑞典却另有不满和抱怨,她们突然间花容失色地发现,自己对这里的男子没有吸引力。 「这是怎么回事?瑞典男人到底还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她们询问道。据她们说:在她们的故国,即使她们用宽大的衣裙和头巾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即使她们时时装出一副矜持规矩的模样,她们对于男子仍然是魅力四射。有时只需一个身姿,一个暧昧的眼风,便可把那里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来自西欧的姑娘则怀念那些自命为多情种子的法国男子--他们虽然有点女人的味道,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他们中意的女性表达情意的机会,其表达的方式无异于火山爆发。 而在瑞典,如果这样的漂亮姑娘坐在一个男子的身边,这个瑞典男子会一味沉默,或者大谈足球和波斯尼亚战争。姑娘们当然不会对足球和战争有太大的兴趣,这时她们或假装无意地轻触男子的手臂,或是用深情的目光去瞥他一眼,但这个瑞典男子仍然会无动于衷地继续他那枯燥的话题。 不甘失败的姑娘会做出更大的努力,她们用化妆品把自己涂得鲜艳夺目,穿着透明甚至半裸。结果仍然是无济于事,令人丧气,那些瑞典男子似乎视而不见,颇有中国古代柳下惠之风,(就连他们在电视上讨论「性爱」的专题,也 用了研究瑞典精良机械的认真态度),令招数使尽的姑娘们几乎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失去自信。 也难怪这些不幸的异国姑娘会这样百思不解。据笔者所知,自从前年瑞典加入欧盟,欧盟的老成员国便热衷于研究北欧人的性格真相。他们的调查结果说:瑞典人较僵化、无趣、迟钝。尽管瑞典人热爱民主世所共知,但仍难摆脱一本正 经的严肃形象。 笔者不知道这些看法中有多少是被瑞典人的祖先维京人欺负过的西欧人的偏见,只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那在漫长冬季始终浓郁清冷的北欧黑森林,那树林中的每一棵树几乎都是笔直规矩独立而且沉默的。 爱情帐单与男女平等 但那些天生需要被爱的年轻姑娘们不是没有希望,我们好心的瑞文女教师会告诉她们秘诀:让那些不懂制造调情气氛的瑞典男子喝一点酒。 作为「斯拉夫北欧地带」的民族,瑞典人一直有嗜酒的罪名。然而这一点却帮助了那些想吸引他们的异国姑娘。酒精使瑞典男子产生勇气,使他们从害羞内向、自重自爱的天性中解放出来,骤然变成一个倾吐内心热情的浪漫男子。 无论东方西方,情人们的日常功课不外乎一束含苞欲滴的玫瑰,在夕阳海滩成双结对地散步,以及在回荡优美音乐的高雅餐厅里吃晚餐。无论这些罗曼蒂克的气氛如何醉人,到最后都免不了碰上一个实际而尴尬的帐单问题。 和男子一样穿着T恤牛仔裤、不施脂粉却有着金发玉腿的瑞典姑娘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她们和她们的男友一起谈足球和战争,也和他们平分晚餐的帐 单--可见获联合国「男女平等奖」的国家不负虚名。 但大多数异国姑娘仍然梦想不必由自己付帐的玫瑰、晚餐甚至更多。今天中国大陆的一些姑娘更是对无能付帐的男子不屑一顾,虽然大家都高唱「男女平等平权」。她们也许不知道,完全不必自己付帐的玫瑰、晚餐加上宝石时装,会织成世界上最精致的给女人的锁链。 不年轻的笔者和年轻的姑娘们一样必须了解适应这个我们寄居的国家。年轻小姐们 一经启发,很快就身手不凡,另添招数成为沉默的瑞典树木的征服者。而笔者在这里虽然学会了理解、包容不同的生活方式,却仍然维持中国传统的紧密型家庭经济制度,并 私下认为,这种不合时宜的老式是不幸人生中的一件幸事。 1996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