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火詠 滇人愛火。唐人白居易詩:“紅泥小火爐”,短短五字,道盡了火帶來人間的千古溫情,滇人對火的摯愛,更是不離不棄,最為痴迷。甚至春陽白亮亮滿山一片,居屋中心的火塘,老乾殘樹依舊永恆地燃,一家老小依舊圍着火,親朋好友來了,也圍着火,懷抱竹筒煙袋,取來塘火,只管慢慢地抽。或遇火快熄滅,也不急,只需用木棍在火塘灰中掏一小坑,再佝僂身子用嘴一吹,干粗樹幹慢悠悠又會飄出團團火苗,如枝條上朵朵新花綻放。茶葉是投進土陶罐的,土陶罐是埋進火塘灰的,土陶罐只有玩具一般大小。要等到陶罐烤得很燙才能投放茶葉,茶葉頓時被烤得滿屋溢香,再將掛在火塘上方的壺水頃入,小陶罐便嗤出快活吱吱聲,如奏鳴了人與水,火與水、水與茶的交響。時有火苗暫時吹不燃,滿屋儘是火煙,嗆得向火者驚天動地直咳,大家也不管,只是個耐心等候,抱着摸挲得油亮的煙筒咕嘟咕嘟抽得響。 滇人對火崇拜,火把節最是表現得淋漓盡致。天色向晚,村內鎮外一律關歇門鋪,萬人傾出,野地狂歡。好事者多為青年,悉備馬匹鞍韉,於眾目睽睽之下撒歡狂奔,胯下一鞭,直奔山路田䲢,往復來去不止,人挺胸而馬噴沫,何其威風。等到日落夜臨,收韁卸鐙,松香火把則已遍山點燃了。持火把者亦多青年男子,間雜婦人孩童,一人一炬、一囊,布囊里裝滿松香,探囊抓一把灑去火頭,火光便如電光勃起,炎炎熊熊,光徹霄漢,滿野明於白晝。又有結隊而出者,如火炬遊行,登高俯瞰,螢螢萬點,所謂火樹銀花不夜天,不過如此;又有遠村稀疏者,則舉家大小執火游山,繞林而行,群山之中,彼此以火為信,揮舞呼喚,如渺渺河漢星辰相呼,道不盡的神秘,溫暖。 卡米爾來到宋運祿的莊園,雖是農曆五月,山夜依然水涼風冷,火塘照樣瀟瀟飄燃。每晚,從沒走出過山村,亦不知外界為何物的婦人,都要采些松毛來——雲南人管松針叫松毛——把火塘四周地上鋪得滿滿,然後圍着這個飄洋過海的藍眼睛美女說話、唱歌。他們好客,更好奇,亦自豪,她們爭先恐後,遺憾地告訴洋姑娘,說火把節是六月二十四,只有等明年,請她定要一起去山中遊行。卡米爾自然快活應承了。她覺得中國女人好可愛,這個關於火的節日好可愛。 原來宋府家宴,宋老闆送格里柯出門,威脅說滇南民心動搖,暴亂將隨時發生,先殺洋人,再殺二鬼子,三鬼子。所謂“二鬼子”,宋運祿認得,就是入了會的教民。宋是沒入教會的,算是“三鬼子”了。其時,個舊暴動未露根苗,格里柯不過信口開河罷了,宋老闆卻當了真。宋運祿做事本謹慎,當今天下,風雲浮亂,煮熟的鴨子也可會飛。他不能不未雨綢繆。侄兒與法國美女相好,已到談婚論嫁一步,運祿夫婦滿心裡喜歡,焉能好事告吹?不管天地如何之變幻,洋人總是惹不起的,政府都惹不起,幾個草民叫叫,鬧鬧,能管何用?只要等到滇越鐵路修好,侄兒婚事鑄成,中法連理,宋運祿甩開中間商,直接去法國本土洽商進貨,屆時成本再下,利潤自然更豐了許多。卡米爾花容月貌,凡間天人,宋運祿怎忍令她遭遇不測! 年前,宋老闆於遠郊水海子邊購置了一處田產,蓋了幾脈瓦屋,所謂水海子,實際上就是一個較大的水塘,背後就是山坡,山坡上有一條砍柴人踏出的小路,蜿蜒而上,直通高岩危崖,山坡下林木陰翳,黃昏日暮,萬千白鷺鷥飛來,歇得樹頂白羽一片,經斜陽遍染,又化作金翅銀喙,如鳳鳥五色,十分璀璨,山名故稱“來鳳”,取一吉利之意。宋已經決定,萬一再亂,如上次昆明教案殺洋人,他就讓子騫送卡米爾來此讀書休憩,暫避世間喧囂,豈不相宜? 沒承想裴村醫返鄉不過一月,滇南亂民果然起事,兵鋒直指昆明,宋運祿抓緊叫子騫將卡米爾送來了來鳳山下。滇南波渡箐山谷懸崖,有一座高難大橋方案,不正等卡米爾設計投標嗎?戰火既起,南下海路已斷,離滇返國已失去理由。乾脆就呆在鄉下暫住,豈不更好?鄉野寧靜,正好放飛靈感,亦最能進行縝密的工程計算。卡米爾非常愜意此行,她把所有測繪圖、設計資料、繪圖板、對數計算尺……都帶來了。她親眼見過西方人的橫蠻和鐵路工地的血腥,而今身處遠鄉,這些似乎都變得遙遠,聽不到南方的消息,不知道仇恨點燃了怎樣的火焰,終日潛心於夢中橋梁,她只祈願人類早日停止了廝殺,早日變得眼前一般寧靜。綠野、青山、溪流、白鷺鷥……都如童話一般真實;這兒的人淳樸、單純、熱情、可愛……帶給她都如溪流一般快樂。人類為什麼偏要播種仇恨呢? 鄉村人對她果然非常親熱。不僅宋家親戚,全村老小,尤其婦女,對這個黃頭髮、藍眼睛的漂亮姑娘都十分客氣,又十分好奇。他們認得她是個工程師,她們不知道工程師是幹什麼的,總之是幹大事情,是大人物。大白天都獨自一個在屋裡寫哪樣,畫哪樣,沒有人敢打擾。只是一到夜裡就任性了,卡米爾的小屋成了眾人最喜歡的公共聚會之所。遠村近鄰,三三兩兩,牽四掛五,都來看她。月色晴朗,就一路踏歌,從小路上蹦蹦跳跳,跨水過溝而來,如果遇了沒有星月,天空一片昏黑,就舉着火把來,松毛鋪滿一地,眾人坐在松毛上,點燃火塘,圍着她問東道西,唱歌,一夜好心情。
65、有鳳來儀 山村婦人向卡米爾提的問題很是稀奇。比如:你們那兒也有月亮嗎?你們的太陽和雲南的是否一樣曬人?可是你皮膚咋這白啊?為哪樣曬不黑?把你們家的太陽換來我們雲南好不好?問得娃娃一樣天真,回答卻認真得很,像阿姨回答幼兒園的孩子。裴子騫把卡米爾的回答一句句翻譯,婦人們都會驚訝,原來天下世界如此廣大新奇,都隨洋美人一起湧來堂前,於是快樂,唏噓不已。卡米爾亦快活,很有成就感。 卡米爾也提問題,她一提問題眾人就搶着答。比如床架上面雕刻的喜鵲、石榴、蝙蝠、百合花,都代表什麼意思?木床為何要做這麼寬大,完全像舞台?後來她問她們的婚事父母包辦,只有等拜堂那天,進了洞房,揭了蓋頭,才看見自己的男人什麼摸樣,那時什麼感覺?眾人互相張望,都啞巴了。半天,勇敢者答:“沒什麼感覺啊,幾千年大家都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磚頭也要守。”卡米爾又問“忽然就要和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男人呆一起,還要過一輩子,你們覺得奇怪嗎?快樂嗎?幸福嗎?”要說第一次單獨有男人的感覺,讓所有婦人都為難了。她們不好意思、也找不到恰當語言表達,只有害羞,臉紅了,彼此快活推諉。 卡米爾問裴,她們都說些什麼?裴答:“說男女間的事,她們不好意思。要我離開。”卡米爾更快活了,說:“你就快離開吧!我馬馬虎虎能聽他們說。”裴輕鬆得馬上出門去了。 卡米爾接着問:“你們就說吧!比如,結婚前,你們喜歡過男人嗎?” 眾人還是紅臉,不答,又有勇敢者回答了,道:“我們認不得這種事該咋個說。”又有婦人也跟着說:“這種事,害羞囉害羞!,我們認不得說。”接着便唏噓,口念“啊妹妹”,眾人亦跟着唏噓,也念“啊妹妹”。“妹妹”,或“啊妹妹”,或“妹妹噻”,是雲南人使用頻次最高、含義最豐富亦最模糊的感嘆詞,如粵人之喜歡感嘆“哇噻”。情有喜悅、有驚愕、有鄙夷、或有讚美,不懂用何詞表達,或一時找不到恰當詞彙表達,“啊妹妹”一番,所有評價都在不言之中了。 卡米爾想起殘廟勘路,聽馬鍋頭唱過的,關於高山上生長一株槐蔭的歌,她剛開口介紹,馬上就有人搶答了,說:“這山歌我們這兒也有,說的不是槐樹,是梅花樹!”答者哼唱起第一句,眾人立馬一起唱了起來: 高高山上一樹梅 手拍欄杆盼哥歸 阿媽問我望哪樣嘛?我望春風幾時回?幾時回? 村婦們更得意了,說這類山歌多嘛。卡米爾拍手說:“請你們都唱唱啊!”眾人又唱了: 送哥送到東門東 路邊野花紅通通 野花好看不要采 妹等阿哥早回來 送哥送到橄欖坡 橄欖坡上橄欖多 橄欖好吃嘗一顆 橄欖回甜莫忘我 滿屋子氣焰已點燃,很火很辣了,有人就喊:“再來!人家洋姑娘喜歡聽騷歌!”更有勇敢者便豁了出去,唱道: 我家後面一條河 哥放水牛妹放鵝 放到深山莫人見 脫了褲子抱一坨 於是放肆,於是彼此打鬧,一片浪笑,又唱個不停。這個山林民族好像不習慣用語言表達男歡女愛,只有歌唱才能放浪形骸。卡米爾也非常興奮,她說她想知道更多,請求眾人同意讓子騫進來翻譯。婦人們已然瘋魔,有青年男子在場,她們會更加浪情泛濫。眾口一詞同意了。 裴子騫青春年少,呆在窗外,所有歌曲都聽得真切。重新回屋,馬上有大嫂叫起來:“裴少爺,你的臉為哪樣這麼紅啊?不好意思啦?”眾人跟着起鬨。子騫的臉越發紅了。卡米爾看出子騫尷尬,馬上用法語和子騫說起什麼來,子騫亦乘機用法語告訴她,說這些婦女已被你逗瘋魔了,她們要是再唱,九天九夜也完不了。他要卡米爾早點兒休息。卡米爾回答他:“原來只看書本,以為中國人表達愛情含蓄,其實民間男女對愛情的追求,原來和我們西方同樣熱烈啊!”子騫答,也許吧?婦人們聽不懂二人嘰里咕嚕說些哪樣,估計是說他們的正經大事,滿屋便一齊噤了聲。此時,正好有貓兒不知咋把掛在牆角的一隻鹽巴漬過的羊腿叼跑了,被狗發現,大聲狂吠着追去,婦女們也奮身去追,滿屋始亂了,等鹽漬腿追回來,歌興已減少許多,發現月牙已沉,時間不早了,便紛紛告了辭。 曲終人散盡,鋪滿松毛的屋裡,僅餘了男女二人。子騫要卡米爾早點兒休息,卡米爾卻依然興奮,問他今日女歌,他是否都聽見了?子騫支支吾吾,說聽了一些。卡米爾說:“你騙人!”子騫也不辯駁,婦女散去,一路依舊唱歌。子騫和卡米爾都聽見了,還是那首關於放牛郎和牧鵝女孩的歌,還是天籟一般婉轉,仿佛神秘召喚,從高天淨土飄來。 卡米爾說她沒聽清楚歌詞,要子騫逐字逐句替她翻譯一遍,子騫含糊答:“這一首剛才唱過了,說是一男一女在野外放牛放鵝。牧牛男子和牧鵝女,後來就在山裡偷情,把褲子脫了……”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囁囁喏喏,像犯人招供。卡米爾快活大笑,道:“你真可愛!裴!”又問:“你和你未婚妻,是不是也這樣親熱?”裴莫名其妙,答:“我沒有什麼未婚妻啊!”卡米爾依然大問:“你騙人!”子騫越發急了,發誓道:“我真的沒有未婚妻!真的!”卡米爾猶豫,認真再問:“那雙鞋墊,那隻荷包,花朵繡得多漂亮,多精緻啊!誰送你的?” 子騫一頭霧水,像蒙了不白之冤,一再解釋他不知道對方所說何事。卡米爾也正容了,說也許吧,中國男人啊,不進新房,不揭女人蓋頭,一樣都不知道。接着說:“你真老實,裴!那雙繡花鞋墊、繡花荷包,你姑媽,已經送給我了!”子騫如聽春信天降,一時興奮,問:“這是真的嗎?誰繡的鞋墊、荷包,我真的不知道啊!” 子騫的欣喜亦讓卡米爾興奮,她撲上去抱了他,風魔地滾去滿地松毛。松毛都是新采來,和森林、大地、山野、溪流、大自然,同樣味道,好清香。
66、小端陽 光緒二十九年,多了一個閏五月,閏五月的初五叫“小端陽”,關閉了整整兩個月的街巷木柵,官府終於通知可以不再上鎖了,雲南府城草民百姓,終於鬆了一口氣。正五月,周雲祥那死雜種帶領匪眾鬧事,據說已打到了玉溪、通海一帶,兵臨府城,人心惶惶,正兒八經的端午節偏沒過好,時值“小端陽”,該重新補一補。昆明人最看重四季年節。 自從里正知會打更匠,時過二更,務必把柵欄牢牢鎖緊便可回廟休息,不用再打更報時,這倆月,老傢伙也過得悶燥。雖說少打了更,還不扣資錢餉銀,可惜更夫長年晝伏夜出,日日要他提早上床,咋能安臥?再說性情難改,老倌兒從來如小兒一般喜熱好鬧,一遇新奇事便興奮,官府通知緊鎖街柵,想必總是有好戲可看的,惡臥床頭,睡睡復昏昏,身子自有一百個難受,夢靨里翻身,伸手摸摸酒葫蘆還在,再搖一搖,於是坐起身來喃喃自語,倒一杯自斟自酌,還是睡不着,茫然四顧,全是些木神泥鬼,相貌猙惡,一個個大瞪白眼和更夫對視,打更匠更不屑,啐一口釅痰,披衣而起,乾脆摸去街口瞧稀奇。柵外果然兵丁處處,“漢陽造”新式步槍,迷夜下刺刀亮晃晃。更夫酒意越濃,好奇心越濃,少不了靈感來襲,順口又會編出許多新版更辭。 白天也不想睡了,就等着大戲好看。滿城都是官府布告,聽人說叫《通緝令》的,布告上都畫着一個大頭像,斗大三字人名都用紅筆劃了叉叉,想必劃了叉叉的倒霉蛋一旦被捉,肯定也該綁去麻園坡“斬立決”,挨千刀凌遲。《通緝令》前圍觀者人頭攢動,但凡有穿長袍馬褂的來了,便水一般嘩嘩閃開。大家認得長袍馬褂肯定識文斷字,都恭求他念讀。 打更匠總是興致不減,擠在人群聽多了,漸漸比誰都更清楚了。布告上的大頭像,名喚朱子卿,果然是“朱恆泰”商號總老闆、滇南首富,雲南府城滿街子洋貨,一大半是朱家從法國販來!布告說朱老闆是滇南匪亂總後台,還是革命黨,和遠在日本的孫黃黨徒勾聯,意欲推翻朝廷,結果造反不成,一院豪宅,萬貫家產已經被官府悉數查抄!打更匠於是唏噓,連說可惜,眾人也跟着唏噓,跟着感嘆,“可惜”之聲於是更響亮。 所謂“孫黃黨”,是指遠在日本的孫中山和黃興領導的“同盟會”,據說黨徒遍於全世界、全中國,勢力最大,朝廷都懼他三分。原來雲南也有他們的黨徒,事情就非同兒戲了。布告上大頭人貴為滇南首富,如此大富大貴之人也參加孫黃造反,看來朝廷江山坐得不是嚴絲合縫了。打更匠又聽說,原來朱子卿已走水路跑了香港,去了東瀛日本,官府哪兒抓去?你就是將布告把城牆九里三分,裱糊個裡三層外三層,頂狗屁用? 老更夫的唱辭又推出多個新版本,其有如下兩種: 閏五月,怪事多 匪賊一窩又一窩 這邊才殺周麻子 那邊跑了朱老哥 夜半三更陰風慘 趕快上好門鋪板 做個好夢睡好覺 明兒日更有好戲瞧 兩個月來,宋運祿也日日睡不好覺。他認得朱子卿確實已跑了日本,臨安府那一院金碧輝煌的朱氏府邸確實已被官府籍沒,家中大大小小沒跑掉的,一律抓進大牢。關於此事,他只悄悄說給了老婆,老婆一聽就火起,說:“你那朋友不是人!只顧自己逃命,老婆娃娃、一家老小都不管了。真不是人!”宋老闆立馬警告婦人小聲點,說“哪樣我朋友你朋友的?遭人舉告了可是要殺頭的!”婦人果然不言語了,宋運祿繼續耳語,悄聲責備:“真是婦人之見!他不跑,被官府抓起來上站籠,吊鴨兒浮水,打得耐不住了,不定招出更多人呢!”婦人也耳語反駁:“設若你遭抓了,是不是也把你老婆侄兒、親戚朋友都咬出來?”男人說瞧你說哪兒去了:“我與他有哪樣關係?睡覺睡覺!”其實根本不消他動員,老婆很快就睡得呼呼響,宋老闆卻是個通宵不眠。他確實和朱子卿做過生意,一起吃過飯,交換過名帖,還找關係千方百計巴結於他。最心虛是這次造反,朱還派人來雲南府聯絡,還想上門找他說哪樣事情,幸好他消息靈通,腦子轉得快,稱病沒見,塞點銀子將來人打發了事,要不然真被人舉報,到那時“黃泥巴糊褲襠,不是屎(死)也是屎(死),說不清啊!兩個月來,宋半城夜夜左思右想,總要挨到制台衙門放了醒炮,六座城門都打開,聽石板街上,鄉下進城的糞車轟隆隆響,賣餌塊的,賣米線的,賣菜賣豆腐的,熱熱鬧鬧叫開了,宋老闆才會鬆一口氣。不提。
作者:周孜仁 (未完待續) 連載1: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MTY2 連載2: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MjYx 連載3: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DEy 連載4: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TE2 連載5: https://blog.creaders.net/u/4269/202202/425583.html 連載6: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jUy 連載7: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NzY3 連載8: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ODM2 連載9: https://blog.creaders.net/u/4269/202202/425895.html 連載10: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1OTcy 連載11: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MDUy 連載12: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MTI3 連載13: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MjM2 連載14: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MzI3 連載15: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NDMw 連載16: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NTQz 連載17: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Njc5 連載18: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NzUy 連載19: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ODU0 連載20: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2OTQ0 連載21: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I3MDQ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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