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貿易戰新階段的政治與戰略意義 ——從關稅攻勢到制度裂變的全球再布局作者:劉學偉 引言:一場改變世界的“交易戰” 2025年夏,特朗普重返白宮半年後,美國貿易政策急轉直下,從“觀望期”進入“全面出擊期”。從7月起,美國密集發起貿易攻勢,不僅迫使日本、韓國、歐盟相繼簽下城下之盟,更單方面對加拿大、印度、巴西等主要經濟體施加懲罰性關稅。與此同時,中美談判僵持不下,90天關稅戰“冷靜期”被延長,雙方進入戰略對峙的深水區。 這場貿易戰,已不只是特朗普任性妄為的經濟報復行為,更非簡單的貿易順差逆差之爭。從實質看,它正在重塑世界經濟格局,撕裂全球信任結構,並在悄然打開一場新的“制度冷戰”的大門。
第二章:歐盟在衝擊中的戰略退讓與制度暴露 2025年7月27日,歐盟在美國強硬施壓下簽署了所謂“關稅框架協議”。該協議表面上是互讓互利,但其實質卻嚴重失衡:歐盟商品將統一適用15%的對美關稅,以避免原定最高達30%的懲罰性稅率,而作為交換,美國商品進入歐盟則將享受幾乎為0%的關稅待遇。更關鍵的是,歐盟還承諾未來三年內向美國採購約7500億美元的能源產品,並提供約6000億美元的直接投資。 馮德萊恩的突然讓步震驚了歐洲政界和媒體。此前,歐盟已準備好對美930億歐元的報復性清單,但在8月1日美方“30%關稅啟動”最後期限前,歐盟選擇棄械投降。不僅未換取實質性對價,還接受了一個被外界廣泛視為“註定完不成”的能源採購承諾。有人戲稱這是一份“新的《慕尼黑協定》”,標誌着歐洲在美歐力量對比中徹底認輸。 從關稅結構看,協議形同將歐盟多年爭取的對等原則化為烏有。按2018年前的關稅平均水平,美國對歐商品平均關稅為2.4%,而歐盟對美國為5.1%。這次協議將美方進入歐盟的門檻降為0%,歐方卻仍需交出15%的“保護費”,甚至沒有獲得任何知識產權、數字貿易或金融准入領域的實質回報。 協議宣布後,法國、意大利等國多位議員表示強烈不滿,德國商界也對龐大的能源採購目標表示質疑。經分析,7500億美元採購量約等於歐洲三年全部進口能源的2/3,而美方當前全年能源出口總額才1658億。這等於讓歐盟承諾一個根本不具操作性的“天價指標”,純屬政治姿態——但政治一旦變成交易,就再難保持戰略自主。 問題的根本在於:儘管歐盟整體經濟體量與技術實力堪比美國,遠超英國與日本,但其制度結構為“多國邦聯”,缺乏快速整合與戰略統一的能力。歐盟27國在對美、對中、對俄等政策上分歧嚴重,在應對外部衝擊時極易被各個擊破。 歐洲制度的最大短板在於軍事與戰略自主。自烏克蘭戰爭以來,歐盟愈發依賴美國的安全保護傘,戰略選項被大幅壓縮。在特朗普加壓關稅的同時,歐洲還需向美國交出更多防務預算,進一步鞏固北約主導格局。這種“交易換安全”的外交邏輯,使得歐洲在經濟層面也逐步喪失議價能力。 馮德萊恩最終接受協議,也說明歐盟的“高調自主”其實難敵一紙關稅訛詐。事實說明,若無真正的軍事實力和內在制度凝聚力,所謂“戰略自主”終究會在關鍵節點屈從於霸權。 第三章:中國的韌性抗壓與多邊布局 與歐盟的被動妥協不同,中國在此次貿易戰新階段中展現出更高的戰略韌性與制度自持。2025年7月底,中美第三輪高級別談判在日內瓦告一段落,雙方宣布將原定8月12日終止的“關稅暫停期”延長90天。這不僅為中美雙方保留了緩和空間,也使中國贏得寶貴的戰略迴旋餘地。 不同於歐盟被動接受美方條件,中國在談判中表現出冷靜而靈活的策略。儘管面對美方新一輪的“包裹稅取消”、加征“芬太尼稅”、升級稀土關稅等多重壓力,中國並未做出關鍵性的妥協,而是着重推進三方面布局: 首先是強化國內應變能力。中央推出針對半導體、稀土、電池等關鍵產業的專項“鏈網融合”政策,加快形成內循環為主導的自主產業體系。同時推動大宗商品期貨與人民幣定價掛鈎,努力減少對美元結算體系的依賴。 其次是加快多邊布局,建立抗衡美國的國際支點。中國積極推動“全球南方”合作,通過金磚擴容、推動《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機制深化,強化與非洲、拉美、東盟國家的供應鏈協同與產業對接。中國還在新成立的“亞非拉基礎設施融資平台”中注入千億美元級資本,逐步挑戰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單極格局。 再次,中國大力推動數字貿易和離岸人民幣市場建設。阿聯酋、巴西、印尼等國加入人民幣清算網絡,2025年7月人民幣國際結算比例首次突破6%。中國還聯合新加坡和沙特等國推進“非美元區碳市場”機制試點,試圖構建綠色金融的全球新標準。 在此背景下,中國不僅在表層貿易談判中維持了“不丟原則、不失主動”的基本態勢,還借美方壓力倒逼自身戰略深化。這種“以戰養勢”的應變風格,已獲得多數“全球南方”國家的認可,逐漸確立中國在制度冷戰早期的多邊領導力。 不過,挑戰依然嚴峻。中國出口美國的商品關稅仍維持在50%以上,且美方不斷嘗試以非關稅手段進行打壓。同時,中國在諸如“芬太尼出口限制”、知識產權、數字技術審查等領域仍有議題空窗,未來談判仍將反覆。 從大勢看,中國不再幻想恢復過去的“舊有全球化秩序”,而是在構建“去中心化”“去美元化”的新型經貿網絡。貿易戰使中國徹底告別“低成本—外需導向”的發展範式,走向以制度韌性為核心的新戰略周期。 第四章:美國政壇內部的分裂與博弈 特朗普政府發起並不斷升級貿易戰,固然有其一以貫之的“美國優先”邏輯,但更深層的動因,植根於美國國內政治結構的演變與黨派矛盾的激化。從2016年以來,特朗普通過挑動民粹、打破建制派共識、以單邊行動搶占輿論高地的方式,重塑了共和黨的對外政策路線。貿易政策成為其贏得基層支持的核心工具之一。尤其是在鐵鏽帶、農業州等選區,反對全球化、要求製造業回流的情緒,為特朗普提供了繼續加征關稅的輿論基礎。 但在國會與大企業層面,特朗普的貿易戰策略卻並非毫無爭議。傳統意義上的共和黨建制派,仍然強調自由貿易、多邊協定與穩定的國際規則。他們擔憂關稅政策帶來的成本轉嫁、供應鏈中斷及國際信譽受損。而民主黨方面,雖然在勞工保護與反對中國產能過剩方面與特朗普有交集,但在實施路徑與外交手段上更傾向於通過多邊機制協調解決。 因此,在拜登政府上台之後,美方雖未取消大多數對華關稅,但調整了操作節奏,並嘗試與歐盟、日本協調統一立場,體現出一定的戰略回擺。但特朗普若重新執政,其強硬傾向或將迅速回歸,政壇的貿易政策仍將在對抗與調和之間反覆擺盪。
第五章:戰略競爭時代的全球再配置 貿易戰不僅是關稅壁壘的堆疊,更是全球供應鏈、資本流動與技術分布的深層再配置。從特朗普時期開始,美方對中國產業鏈的打擊已超越傳統意義上的貿易糾紛,而上升為國家安全與戰略主導權的競爭。這種態勢在拜登執政時期非但未緩解,反而更加制度化、常態化。 美國一方面加大對本土高科技產業的補貼力度,推出《芯片與科學法案》《通脹削減法案》,試圖重建國內製造與高端技術優勢;另一方面則不斷擴大對中國企業的技術封鎖清單,聯合盟友遏制中國在半導體、人工智能、新能源等領域的崛起。這種“去風險”而非完全“脫鈎”的策略,實質上是對全球化格局的一次主導性重組。 歐洲、日本、韓國、印度等國家,也不得不在中美之間重新定位自身角色。尤其是歐盟,在追求戰略自主的同時,面臨能源依賴、安全承諾與市場利益三重製約,其政策空間受到明顯壓縮。全球南方國家則試圖在大國博弈中維持自主性,但往往在技術轉讓與投資方向上不得不做出選擇。 貿易戰由此走向全球競爭新階段,不僅重塑產業鏈,也將重塑未來數十年的世界秩序格局。
第六章:全球治理與未來規則的走向 當代世界已遠非冷戰時期的雙極格局,也無法回到二戰後美國主導的單極時代。中美之間的戰略對抗,不僅體現在關稅與科技戰上,也體現在對全球治理機制的爭奪上。特朗普時期的退群外交(退出TPP、巴黎協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曾使美國信譽受損,但也推動中國積極參與和主導部分多邊議程。拜登政府雖力圖回歸傳統同盟體系,但效果有限。 當前,WTO等傳統貿易規則體系陷入癱瘓,而區域性協定如RCEP、CPTPP、USMCA等則逐漸填補空白。未來全球貿易規則的演進,很可能呈現多中心、模塊化的趨勢,而不再由單一大國主導。在這一過程中,發達國家之間的技術協調、發展中國家的制度訴求、中國的全球戰略,以及美國可能再度變政帶來的不確定性,都將成為關鍵變量。 全球貿易的未來,既取決於各國的實力結構,也取決於政治意志與民意導向。特朗普式的激進政策若再次主導白宮,將再次加劇全球治理的碎片化趨勢。而若新一輪合作主義抬頭,某種新型規則體系也並非不可設想。 尾聲:全球競爭的結構性拐點與中國的戰略抉擇 2025年的世界,已不是2018年的世界。當特朗普再次浮現於權力舞台的前沿,其政治與經濟主張雖未根本改變,但國際格局已發生深刻演化。貿易戰從初期的談判籌碼,演化為全面的制度競爭,其背後是美國試圖延續主導權的焦慮,也是全球秩序步入多極化的必然趨勢。 對中國而言,如何在新一輪全球分化中保持戰略定力、提升制度韌性、重塑產業競爭力,已成為繞不開的核心問題。簡單的對美反制或模仿性回應,難以解決深層結構性矛盾。相反,唯有在制度透明度、科技自主性、法治環境與國際合作能力上取得實質進展,方能在全球博弈中爭得長遠優勢。 與此同時,中國也必須警惕被動捲入“去全球化”的泥潭。以自我封閉回應外部封鎖,既非戰略之智,亦不合時代之需。構建多邊合作網絡、積極參與規則制定、爭取全球南方認同,才是破解貿易戰困局的長久之道。 特朗普貿易戰的“新階段”,並非一場簡單的選舉表演,而是美國政治深層結構的映射,是全球制度重塑的開端。在這場曠日持久的角力中,沒有真正的贏家,只有不斷求變、穩健前行的制度主體,才可能在未來的世界格局中贏得尊重與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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