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商略就出去收帐。子书看见青玉穿着睡裤在喝牛奶,问:“青玉,你请假不上班吗?” “我昨天辞职了.” 青玉说。“哦?” 子书只停得几秒钟,“我有事,回家再说,你好好休息。” 她换了鞋子走了。青玉看着门给母亲关上,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有时她真希望母亲多唠叨几句,哪怕是责骂也好,可她从来就得不到这种机会。无论她和青姿做什么,子书从来不加干涉。青玉偏着头,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眼圈都红了。她很羡慕佳文和志平,他们的母亲和外婆天天母鸡似地跟在身后唠叨着。可惜那两家伙身在福中却是烦不胜烦。 商略去采访知名化妆品公司YX的老总,一位外交部的家属。 她微笑迎合着听那妇人滔滔讲了两个钟,从她自己的童年,奋斗史,婚姻爱情观,一直到如今他们所设的对所有高考女状元的奖励金。商略心想,女状元还怕没出路?她想到月前舅妈打电话问父母有没有办法帮到一位农村姑娘,高考差几分。父母说差一分都爱莫能助。商略在一旁听着难过,那就是一生不同的路啊。有钱有力的话不如支持所有平庸且不得不靠自己一双手挣生活的女孩们,包括此刻坐在这里心猿意马的自己。商略耐着性子跟着一惊一咋,又叹又赞,终于得到老总的首肯说可以去拿支票了。 商略走出她的办公室来,用手洗了把脸,长吁一口气。 找到管支票的经理,不巧他的手机响,他一看号码立刻春上眉梢,把商略扔到一边,说将起来。这一说就是半个钟。他也不顾忌,可能没把商略当大人,打情骂俏,不堪入耳。商略一开始当评书听,听久了也腻味了,只想拿了钱走人。可那位意犹未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得下线。商略恶向胆边生,掏出录音笔对他挥一挥说:“录下来贴网上。” 经理啪一下挂了,恶狠狠地瞪了商略一眼。 包包里揣着第二张支票,商略松了一口气。打只电话给老编,千难万险一通抱怨。那老狐狸笑道:“就知道你行。” 商略说:“加钱加钱。” 老编说:“好说好说。再接再励。” 商略啐了一口,挂了。 看看时间还早,商略决定去逛逛商场。在商场里看见一个女子在试一条裙子,式样简洁但暗藏机心变化,材料高贵。商略欣赏那女子的眼光,也佩服她的财力。女子翻出价格牌对另一边扬一扬,商略顺着看过去,看见一位贵公子斜靠在柜台上,鼓励地笑。商略明白了。不知怎么她有些尴尬,便垂下了眼睛。女子去刷卡。商略抬眼再看的时候,她怔住了,那男子看着女友的背影仍然在笑,笑得冰冷,没有一丝怜爱,只有讥讽和淡漠。商略转眼去看那女子,发现她身形僵住,正从镜中回望过来。男子收敛笑容,并没有回避躲闪,他直视着女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女子扔下手中的裙子,走到男友面前,双臂下垂,两手紧握成拳,低头站立了约一分钟,终于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分手吧。” 男子轻轻点点头,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天。女子一甩长发,朝门口急奔而去,不知怎么就摔在地上,离商略大约两臂之遥。商略和男子同时抢上,商略先到一步。只听得两声惊呼,商略叫道:“林丝编! ” 而男子叫道:“商略!” 商略惊诧莫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男子笑道:“你还真是贵人,连同桌的我都忘了?” 商略迅速在脑中把从小学到高中的同桌搜了一遍,不记得有此仁兄啊。男子摇摇头说:“你呀,还是那么个傻丫头,我是黄鼠狼啊。” 商略指着他道:“黄鼠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记忆中的黄鼠狼,永远象没睡醒似的眯缝着眼,头发乱得象鸡窝,和眼前这型男半点不搭界。唯一似曾相识的就是那不怀好意的似笑非笑。 这时商略扶着的女子挣扎着站了起来。商略忙道:“你还好吧,林师姐。” 一面转头瞪着男子道:“黄鼠狼,你搞什么呢!” 林丝编打断她的话道:“不怪他,是我的错。” 她惨淡一笑接着说:“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她一瘸一拐地就要走。商略拉着她不放,急道:“叶君临,你还是男人吗?什么交代也没有?” 叶君临笑道:“啊,不错,总算还记得我的名字。” 接着他温言道:“丝编,我送你回去吧。” 林丝编突然泪流满面。 林丝编第一次见到叶君临就是在这间商场,当时叶陪着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孩。女孩象在超市里买白菜一样扫那些奇贵无比的化妆品和首饰。叶买单。丝编苦笑着摇了摇头。抬眼再看时,她怔住了,那男子看着女友的背影笑得冰冷,没有一丝怜爱,只有讥讽和淡漠。丝编真替自己的同胞羞愧不值,她慌忙逃离了。 第二天下班之后,丝编往家里赶,快要下雨的样子,她有些急。“小姑娘!” 有人喊她。丝编惊讶地发现是昨天商场里的那个男子。“我们交个朋友吧,嗯?”他笑问。“我们见过吗?”丝编问。“昨天,在商场,我想我不会认错人。” 丝编对自己说别理他,快走,可是脚不听使唤,她惊讶地听见自己问:“为什么?她呢?” “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是我的朋友,以后也可以继续做我的朋友,但你不一样。” 胡扯,鬼话,千万别信他,丝编心里有一个声音说,但她还是上了他的车。她无法抗拒他的闪闪发亮的魅惑。回家后对牢镜子猛照,有什么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同于众?仅仅因为有一头长长的天然卷发?但既然他说自己与众不同,那总是有道理的,她安慰着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至于这么幼稚浅薄,现在她明白,以前是没有机会遇到诱惑,到得此时,不过如此而已。 君临是个好情人,无限慷慨温存,但显然没有诚意可言。丝编自觉也没有资格要求他对自己忠诚,实力对比相差太过悬殊。她很痛苦,脑海里时时有一个声音告诫她抽身要趁早,可她挣不出他的网。最讽刺的是他根本就无意网住她,是她自甘沉沦。然而今天的情景几乎是一年前的重现,丝编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她终于决定了断,乘自己还有一丝未泯灭的自尊。丝编知道自己会想他,在以后每一个快要下雨的黄昏。 商略听完丝编的故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丝编是长她一级的师姐。第一次遇到她是在盥洗室,冬天,商略洗衣服,只觉水奇寒刺骨,冻得她象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地跳。听得一声笑问:“嘿,是新生吧?” 商略转头看见一个漂亮姐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林丝编挽起袖子帮商略把衣服洗了。又温言道以后有事都可以去找她。她遵守承诺一直照顾商略。打开水的时候遇到她会抢过商略的开水瓶帮她提到六楼。商略看着眼前的师姐,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气都透不过来。她恨自己这么笨,到得此时除了悲愤,竟半点主意也无,半分忙也帮不上。反而是丝编平静下来后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别难过,长痛不如短痛,对我而言是好事呢。” 商略只觉心如刀绞,做声不得,就那样默默地陪了她一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丝编已买来小馄饨作早餐。 离开的时候,丝编送她下楼,临走了,丝编说:“商略,要记住,任何令你痛苦的男人,都不是好人好事,避之则吉,当断即断,不可迁延,否则万劫不复。” 商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