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妈总说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学习。然后她就会又讲一遍一个女知青的故事。说那会儿在她修水库的工地里有那么一个小女孩是国军一级上将唐生智的外孙女,别人都招工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她也不急,只每天练习写作。我妈问她有何打算,她说只要坚持学习总会拨云见日的。小女孩的文笔稚嫩,我妈真替她觉得希望渺茫。可是她到底还是出落成人了。她叫艾晓明。这故事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好多好多年以后的一天我妈和她居然又联系上了。艾寄来她的一本书《骑桶飞翔》,里面有篇文章《记忆的春天》,里面居然有一段写我的妈妈。我看了既欢喜又悲伤1971年的雪夜我还在天上飞翔。原文如下:“在这道白亮亮的骤雨中,我看见了在群山入口处一座雪光闪烁的大坝。大坝把两座对峙的山峰连起来,拦腰截断从山谷流出的大河。这是我年轻时参与修建的最雄伟的一座大坝,我最后看见它的样子就是被雪覆盖着,拔地而起,接近竣工时的。春天即将到来,我们赶着在春水高涨之前让它达到了半山的高度。在那个雪地上,有时就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是雪,在工地上跑通讯。还有水利学院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是管工程的。她的眼睛非常明亮,戴着一个红围巾。虽然是小小的个子,但和团部的大男人们主宰整个工地的命运,大坝什么时候竣工全看她点头,所以在民工眼里是巨大的权威。而我,觉得她很像《林海雪原》里的白茹。下面提到她的时候,就叫白吧。在我年轻的时候,看什么人想到什么书,这不知是我个人的毛病,还是一种通病。雪和白的屋子都在团部,所谓团部,座落在离工地最近的地方,是一片红色的平房。白已经结婚了,爱人也是大学生,去了另外一个工地。我从白那儿知道有个叫居里夫人的波兰女子,知道有种诺贝尔奖,居里夫人是唯一一位两次获奖的人。白对我晚上去找她,非常高兴。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同伴,也可能她对我这个小知青有一种姐妹之情。我是初六九届,还得排在老三届之后,十六岁下去的。白长得很好看,我认为她像木偶戏里的娃娃。就是说,大眼睛,红唇,圆圆的脸,左右一股一股紧编着黑发辫。我逼白给我讲她念过的书,白说我们学工的,书上都是公式,没得好讲的。我给你背诗吧,她就背:这是什么声音?惊醒了沉睡的秦岭,猛虎逃往深山,飞鹰躲进森林……白有一天路过我在的工地,扔下一句话;晚上来,有重要的事情。晚上收工后,我换了干净的罩衣和布鞋,再去她那儿。白拿出一个纸包说:你不是喜欢吃馒头吗?我给你留了两个。馒头巨大白净,团部才有这样实惠的伙食。白在小屋的火炉上给我烤冻硬的馒头,烤一层,我就吃一层。两个白馒头,这在我们那儿是不常见的东西,要赶集上饭馆才能买到,贵重可比城里的蛋糕。那天晚上我好象是在白的小屋里住了一宿。在我当年的日记本里,记下了一个细节。没有日记本,我不会记得那个晚上下雪了,有一颗颗的雪籽从瓦缝里飘进来。我在日记里写到:调皮的小雪籽落到我头发上了,像我们纯真的友情。在那个晚上我有好久没睡着,1971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听,这是什么声音?惊醒了沉睡的秦岭,猛虎逃往深山,飞鹰躲进森林……”老妈也总背这首诗给我听。而且好像她就只记得这几句,每次背到这里就没下文了。艾说俺妈象木偶娃娃,英雄所见略同我爸和我给老妈起的外号就叫赖哥哥(方言指木偶娃娃),又叫她龙子太郎。顺便提一下俺爸的尊称是格格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