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褲衩的畫家和遮醜的明星們 最近從媒體上獲悉,大陸各地上演了共產黨宣傳部一手打造的大型 “國慶”獻禮影片,為中國共產黨幾十年內戰和統領殺戮成千萬炎黃子孫的黨魁毛澤東唱頌歌。據說有172位著名導演和演員參與獻媚,其中還包括二十多位自幼在五星紅旗下,靠黨奶長大的黃皮膚外籍明星。歷史上很少有這種先例:13億人口的泱泱大國中,具獨立人格的藝人幾乎是全軍覆沒。 與此同時台灣作家龍應台卻著書《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希望中共頭目胡錦濤在大陸建政60周年的時候,不要只知道慶祝和歌功頌德,而是應省視歷史,對於戰亂造成的歷史創傷向人民道一聲“對不起”。不久前,她對媒體說“在北京慶祝建政60年之際,中共領導人不想一想,還停留在用軍事的單一角度來看整段歷史,怎能還用慶祝的口吻?怎能慶祝當年被你殲滅的數百萬國軍?難道不覺得這些亡魂都是你的手足兄弟?”同樣對待殺戮同胞,兩岸的文人觀念如此大相徑庭。 為此,我油然想起500年前發生在處於文藝復興後期的羅馬的故事。兼為雕塑家,壁畫家和詩人的米開朗基羅(1475-1564)因教皇堡羅三世之邀重返梵蒂岡西斯廷小教堂。早在30年前 (1508年) ,當時的米開朗基羅僅33歲。教皇朱利葉斯二世在拉斐爾的推薦下決定召喚米開朗基羅去羅馬,用耶穌12門徒的故事,通過壁畫來裝飾教堂,懸高18米,面積達一千平方米的穹頂。 西斯廷小教堂穹頂壁畫“創世紀” 原來在此前(1501-1504年) 米開朗基羅就以極為精湛的技藝和豐富的想象力完成了稱為佛羅倫薩城標誌的巨型大理石人體雕塑“大衛王”,據說,在招標時,它的難度(這塊石頭已被雕琢過,再也容不得絲毫的差錯)曾使達芬奇也生畏懼而卻步。雕塑“大衛” 使米開朗基羅名楊四海。對於壁畫,米開朗基羅幾乎沒有任何經驗,一開始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教皇的請求。教宗朱利葉斯二世當然不會輕易罷休,對米開朗基羅軟硬兼施,迫使他就範。但也滿足了米開朗基羅的唯一條件,即創作的絕對自由。四年功夫,採用濕壁畫技術(fresco) ,以驚人的毅力和常人無法忍受的肌膚痛苦,單槍匹馬地在接手架上完成了人類史上無與倫比的藝術巨作。組畫中居中的,也是主題,是“舊約”中創世前的9個故事場面,兩側的則是12預言耶穌降生的男女。正中央畫的上帝和亞當,描述上帝創造亞當的情景。通過兩隻迎面伸展的手臂,神把生命的火花給予亞當。 上帝和亞當的手 後人把“上帝和亞當的手”與“蒙娜麗莎” 比作同時鼎立在人類畫壇的兩幅巨作。作為一個雕塑家,米開朗基羅創意性地用人體和肌肉來表現人物的美,同時也把神靈俗人化,這也是文藝復興雕塑和繪畫的真諦。因此整個穹頂壁畫中出現近300多個大大小小生動逼真的裸體人物就不足為怪了。當教皇朱利葉斯二世見到提名為“創世紀“的壁畫,驚喜失錯,目瞪口呆。西斯廷小教堂重新修建以來,牆上已有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最優秀畫家如波提切利,佩魯吉諾,西尼奧雷利,基蘭達約和羅塞利等描述基督和摩西的故事,但與” 創世紀“相比變得黯然失色。幾百年後德國的詩人歌德在參觀後感嘆道,“不到西斯廷小教堂,就永遠無法理解一個人所能做的事”。以後人們提起西斯廷小教堂的壁畫,就只知道“創世紀” 和“最後的審判”( 此畫才是我此文的主題) 。 “最後的審判” 當米開朗基羅重新回到西斯廷小教堂時,已是一個步履蹣跚並顯得憔悴的60多歲的老人了。 時代也發生了巨大的變遷,文藝復興已近尾聲。當時羅馬教廷為反對新教(Counter Reformation)而趨於保守,對自由思潮產生恐懼並加以壓制。米開朗基羅本人是個非常虔誠的教徒,也在開始懷疑凡人的善良是否是天生的。西斯廷小教堂祭壇後164平方米牆上的“最後的審判”巨幅壁畫就是在這種情景下,由米開朗基羅單獨歷經5年時間才問世的。 壁畫的內容是在世界末日來臨時,耶穌開始審視凡人的靈魂,善良之輩,靈魂獲救,天堂之門為之敞開;對罪孽深重的被永遠打入地獄。在1536-1541(有關年份,各有其說,我以梵蒂岡博物館的資料為準),長達5年的創作期間,米開朗基羅不斷從希臘神話人物和但丁的“地獄篇”中攝取靈感,把宗教和現實中生活戲劇化。譬如,當時梵蒂岡的司禮部門有個叫塞薩納的官員(類似中共宣傳部長)對畫中人物全是裸體,表示強烈的不滿,“這簡直是不堪入目,在如此高貴的神殿中暴露自己的私處太不知羞恥了。”當然米開朗基羅也不示弱,在他的畫中把這個“中宣部的部長”送入地獄,成了被毒蛇繞住腿的地獄判官米諾斯。同樣,米開朗基羅自己也彷徨和心力絞瘁。畫中基督門徒之一的巴多羅馬手上提的隱隱約約可辨的人頭皮就是米開朗基羅,他也期待得到上蒼的審度。 巴多羅馬手上提的米開朗基羅 與“創世紀”中上帝和藹可親的神態相反,“最後的審判”中的基督神色嚴厲;前者的眾生相也沉浸在和睦和樂觀的氣氛中,然而在後者,罪人流露出恐懼感,好人也免不了緊張的情緒。同一個西斯廷小教堂,出自同一個畫家的兩幅畫卻象徵着不同的文藝時代,一幅是文藝復興時代的代表作,另一幅則開創了一個新的文藝時代,巴洛克時代。1541年聖誕前夕,“最後的審判”,這一在歷史上,畫內人物最複雜的巨作終於揭 幕,整個羅馬城沸騰了。 故事當然還沒有完。 儘管“最後的審判”被譽為象徵人類智慧和藝術的極品,據說剛上任才不久的教皇堡羅四世見到此畫後立即跪倒在地並哭道,“上帝啊!在最後審判之日不要降罪於我”。當時正值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特里登舉行的第19屆普世主教大會(在歷史上被稱特里登會議),會議持續了18年(1545-1563)。這次大會的主要議題是如何應付馬丁.路德的挑戰,重整教庭的規矩和禮儀。會議還作出了“最後的審判”不登大雅,不適合用來裝設神聖的梵蒂岡教堂。有人提出摧毀“最後的審判”,也有人要把米開朗基羅當作異教徒嚴懲。 最後採納一個折衷的辦法,讓“最後的審判”中的裸體人物兜上小褲衩。這樣終於讓本文的主人翁出場了,就是那個擔任穿褲衩的畫家,伏爾泰拉(1509-1566)。伏爾泰拉是何許人?伏爾泰拉是形式主義畫家,形式主義是介於文藝復興時代和巴洛克時代的過渡繪畫流派。據說伏爾泰拉還是米開朗基羅的弟子。他最出名的畫是“(耶穌)從十字架下來”,現收藏於羅馬特里尼搭教堂。另外,法國的盧浮宮和佛羅倫薩的烏菲齊美術館都有收藏他的作品。然而可悲的是,他就在米開朗基羅去世前一個月,開始詆毀“最後的審判”,為裸體的人物的私處上添上布條。儘管伏爾泰拉僅為一部分人物穿上了褲衩,在隨後的幾世紀才給所有的人畫上布條。但後人卻認為“最後的審判”發出猶如史詩般的光芒,創造性地運用骨骼和肌肉來表露米開朗基羅痛苦的感情和情緒,而“褲衩”卻代表了恥辱,它封殺了藝術自由和創新。由此伏爾泰拉被蔑稱為“穿褲衩的人”(Il Braghettone),永遠被世人恥笑。 光陰荏苒,數百年彈指一揮,20世紀末在對這幅偉大壁畫進行全面修復時,為保存有形的歷史見證,教廷決定不剝下被伏爾泰拉等人穿上的褲衩。1994年為修復後的壁畫揭幕儀式上,教宗保羅二世向全世界宣稱,“西斯廷小教堂就是身體神學的聖堂”。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歷史總是無至盡地重複。 今天大陸的明星們一蜂窩地在“建(竊)國大業”中為20世紀三大邪惡人物之一遮醜。可悲的是,他們喪失了廉恥,不義於自己的同行前輩們。1949年共產建政以後,全國影藝界,包括各個地方劇種的成千上萬的演藝圈的藝人們,在迫害狂毛澤東歷次瘋狂的運動中成了一堆白骨。中國有句古話,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們的靈魂理應不比其他群體來得更醜陋。小仲馬筆下的瑪格麗特雖也屬風流場上的,但她有玉一般潔白純淨和高貴的靈魂,並願為愛而蒙受恥辱;抗戰期間的梅蘭芳大師深懷大義,寧可留須,摘匾罷戲也不願為日本人所利用。1949年以來,尤其是近30年來一切是以利勢為本的世風下,道德淪喪在戲子中更是首當其衝。 本文說的兩件事,一例是500年前,一個屈服於權勢的畫家褻瀆人類最珍貴的藝術傑作;另一例是當今大陸的一夥明星為殘害自己前輩的獨裁者遮醜和獻媚。兩例雖發生在不同的時代,其形式和內容也不同,但當事人被歷史鄙視的遭遇不會不同。 |